崔天安的犹豫也是有道理的。
他跟李明凯家里又不熟,也就是偶尔在学校里见一次,总不能张嘴就说:“叔叔阿姨,您儿子李明凯的骨灰是不是少了?”
这谁能回答的出来?
烧骨灰的时候,难不成当爹妈的一边悲痛,还得一边称称克数?再说了,现在人都在墓地里,不能因为一句疑问,再去撬开看一看呀!
这可怎么搞?
崔天安在楼底下徘徊着,此刻好生犹豫。
他为人老实,没那么多机灵劲儿,这会儿真的是绞尽了脑汁。八点多钟到的,一直等到夜里快十点天黑透,小区路灯和月亮都亮起,也没能整明白这件事。
原本还会多犹豫一段时间的,没想到这会儿楼道里下来几个人,一边下楼一边说着话。
“王哥,你回去跟小海说说,宽宽他的心……”
“唉,小海这孩子,轻易走不出来,不然这五七他肯定来了——今晚肯定又跑去哪里散心了。娟儿啊,你是不知道,小海把明凯当兄弟,他都不觉得明凯死了,咋说这五七都不来……”
“我懂我懂……小海有心了,明凯在底下知道了,也保佑他……”
说着说着,李明凯的妈眼睛都红了。
她儿子不在了,但是儿子的好兄弟还记着他,念着他……他心里都知道。
儿子这兄弟,交的不亏。
他们这邻居,处的也不亏!
两家人依依惜别,李明凯的妈犹豫一下:“嫂子,我听说你们最近在给小海看房子?”
说起这个,王森海的妈那真是千头万绪:“是啊,我们家收入不行,攒来攒去也就这一点……买房子,也就只够几十平方的首付,问题是工资低了,银行贷款也不好办,愁死我了……”
李明凯的妈妈犹豫一下:“嫂子,你去看吧,我们原本攒的也有一点,看中了不够的话,我给小海凑一点……”
她说着,忍不住捂嘴又哭了:“小海跟明凯天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现在明凯不在了,得让小海日子过得好一点——你跟小海说,明凯不在了,他要好好的……”
王森海的爸妈又惊又喜,李明凯的爸妈却是又痛苦又欣慰,两家人眼看着就要说出更亲近的话来——
崔天安,不由怒火中烧:
就王森海那种人,还凑钱给他买房子呢?喝西北风去吧!
他明白再犹豫就要出事情了,此刻二话不说冲上去:“阿姨,李明凯去世时是不是王森海拿他的骨灰的?!”
说完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那么多个话题,非要从这句开头吗?冷不丁的,别人要怎么想?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李明凯的妈妈倒也没生气,她只是想了想,问道:“你是……”
李明凯的骨灰当然是他们俩拿着的,不过那时候他们太过悲痛,陪着搭把手的就是王森海。
这期间,也没别人碰过了。
崔天安的口才实在不行,王森海今天的所作所为又实在太过没有底线,他唯恐自己说的不清楚,此刻他了想,直接对李明凯的父母说道:“阿姨,王森海拿了李明凯的骨灰放在自己的篮球里!”
什么?!
李明凯的母亲站在那里,此刻把这惊世骇俗的一句话在脑海里过了过,接着只觉得两眼一黑,立刻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槐大人终于如愿以偿地吃上了烧烤。
坐在烧烤摊上,眼看着面前的火炉都已经吃的换过了三茬儿,她也总算得到了最基本的满足。
这会儿酒足饭饱,看着舍友们期待的眼神,她不由有些沮丧:“饭不好吃吗?你们一个个的注意力都在别人身上。”
李颖实话实说:“饭当然好吃,我们也喜欢,但是这个是可以随时都来吃的,八卦却不是。”
何槐叹口气,伸出手来,“啪”的打了个响指。
李颖三人只觉得脑门一凉,眼前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远处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现在变得安静了许多,路灯和车尾灯交替照耀着的繁华路段,此刻也都被一片浓雾淹没。
他们所处的这个烧烤摊的生意也在一瞬间全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模糊朦胧的黑影。
三人齐齐抖了一下。
而这会站在他们桌边的,同样是一个模糊的黑影。卢芳芳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要摆脱环境的阴森与恐怖,这会儿壮胆问道:“这个……这个就是李明凯?”
那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是身材比例在那里放着,应该是个男孩子没错。
“对,”何槐点头:“他魂魄不稳,暂时化不出别的样子来,只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颖叹口气:“原来死之后的骨灰也影响魂魄呀……”
何槐想了想:“其实……也没有那么影响。”
“一般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埋葬方法,地府都接受,正常人从死去到魂魄稳固总需要一段时间的,先天条件好的就清醒的更快一些,条件差的就清醒的慢一些,或者还没等清醒就自己迷迷糊糊摸到了界门,直接进了地府。”
“那……”
程璐看了看旁边那个一动不动的黑影:“这个是不是资质不太行……”
“那倒不是。”
何槐解释道:“就是他的魂魄才刚刚稳固,骨灰的一部分便被塞到篮球里,每天经受许多年轻人的拍打玩乐——这相当于将他魂魄的一部分强制剥夺,这样子玩下去迟早要出问题的。”
“毕竟打篮球的都是壮年小伙子,按你们的话来说就是阳气鼎盛——再凝实的魂魄也经受不住这样每天的钝刀子割肉啊。”
三个舍友脑补了一下这样的场景,此刻只得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句叹息:“最毒兄弟情啊!”
这年头,因为个别事情,很多原本美好的东西,如今听起来都不是那个意思了。
“那要怎么恢复呢?”
李颖问道:“莫非是把墓穴打开,重新将骨灰归拢过去?”
“不用啊。”
何槐想了想:“那墓地里还要开盖儿,多累啊!骨灰在哪里根本不重要的——不然如果洒向天南海北,要怎么重新把他们聚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