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师沉声:“南疆的皇族出现了。”
元啸愣了愣。
他不敢置信,“南疆皇族隐世百年,怎么可能出现?!”
“老臣安排在南疆腹部的探子亲眼看见,岂能有假?”赵太师眉眼冷肃,“这些年,南疆的贵族割据为战,却不知是谁找到了隐世的皇族,还把继承人带回南疆,准备正式册立为帝。虽只是个毛头小子,可行事却相当毒辣。老臣寻思着,一时半会儿怕是拿不下南疆这块硬骨头,又听说长安佞臣作乱,所以才选择班师回朝。对了,皇上究竟打算如何处置萧廷琛?”
元啸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
他笑道:“怀瑾少年心性,一时糊涂也是有的。更何况他一身才华,若是杀了,实在可惜。朕以为,不如将功折罪,派他征伐南疆——”
“皇上糊涂。”赵皇后突然娇笑,“萧廷琛不过是个乱臣贼子,再如何有才华,也不值得重用。要么杀了以绝后患,要么送去北凉平息北凉王的怒火,断没有再次重用的说法。”
元啸瞥向她。
赵皇后眨了眨眼,“皇上看臣妾做什么?您昨天深夜接一个女人入宫承宠,臣妾尚且没有置喙,自认为贤良淑德,断没有惹皇上生气的地方。”
赵太师在这里为她撑腰,她肆无忌惮。
她温柔地拿起锦帕,为元啸擦了擦唇角酒渍,“臣妾知道那个女人就是二十二年前的薛姐姐,臣妾也知道皇上为何舍不得杀萧廷琛,因为萧廷琛是你和薛姐姐的儿子嘛。皇上舐犊情深,真叫臣妾感动。”
一国之后,笑语吟吟,温柔得不像话。
却令元啸头皮麻。
这年逾四十的皇帝,桃花眼中满是忌惮,分明是一国之君,在当朝太师面前,却不敢有丝毫动作,更不敢训斥赵皇后。
他眼底渐渐盛满自嘲。
良久,他也不再伪装,“皇后既然知道了,朕便不再瞒你。不错,朕昨晚确实接了一位女子入宫,而那位女子,也正是二十年前的薛家大小姐。”
“薛家大小姐?”赵皇后冷笑,“臣妾以为,不如称呼她先太子妃更合适。皇上,她是你的亲嫂子,你也下得去手?唉,倒是可怜臣妾和后宫其他姐妹,陪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却仍旧抵不过皇上记忆里的那抹月光……可叹,可叹!”
元啸自知不占理,于是不再和她争执。
他面露阴鸷,抬眸盯向赵太师,“朕不会杀萧廷琛,更不会容许别人杀他,太师可明白朕的意思?”
赵太师慢条斯理地吃着酒。
他姿态淡然,即便面对皇帝,气势也丝毫不落下风。
等他吃完一盅酒,他才皮笑肉不笑,“萧廷琛犯下的累累罪行,皇上比老臣更清楚。纵便老臣愿意放过他,长安城众多世家也不愿意。”
元啸眯了眯眼,“太师想要什么?”
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端只看出价够不够高。
如果能让世家放弃对萧廷琛的指控,元啸愿意出力所能及的高价。
赵太师:“旭儿不幸被刺客所杀,敏儿便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老臣要什么,皇上心知肚明。”
元啸点头。
赵太师,想让他的外孙元敏当太子。
赵太师又道:“萧廷琛野心勃勃,手握神武营和禁卫军的调度兵符。未免他再在长安城里胡作非为,老夫恳请皇上,让他交出全部兵符。只要他把兵符交到敏儿手中,老夫愿意代表所有世家,放他出大理寺。”
元啸沉吟片刻,也点了头。
原本凝固压抑的氛围似乎瞬间烟消云散,赵太师老脸上重新噙起笑容,继续推杯换盏。
就在这时,元敏携赵舞阳信步而来,向元啸等人请安问好。
赵皇后起身,完全忽视赵舞阳,温柔地拉住元敏的手,“你太子皇兄不幸遇害,但朝中不可一日无太子,所以你父皇刚刚决定册立你为太子。敏儿,你今后可要用功读书,切不可玩物丧志,更不能沉湎女色,叫狐媚子迷了魂。”
元敏默了默,眼中并无欢喜。
赵舞阳拉了拉他的宽袖,温声提醒,“殿下,礼物!”
元敏回过神,温柔地望一眼她,朝赵太师拱手,“外公大寿,本殿特意为外公准备了一份礼物,请外公笑纳。”
“哦?”赵皇后好奇,“敏儿准备了什么礼物?”
元敏:“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他笑得神神秘秘。
赵皇后诧异。
她瞥向赵舞阳,见她笑得若有深意,心头突然浮现出不妙的预感。
元敏离开没多久,不远处戏台上突然传来梆子声。
板鼓锣钹一同奏响,热闹轻快的乐音立即吸引了御花园所有人的主意。
元敏脸上不施脂粉,穿蝴蝶蓝绣花戏服,亲自登台,咿咿呀呀地开始献唱。
他唇红齿白,戏腔圆润饱满,一双眼流光溢彩,像是蕴了霞光。
整座御花园的达官贵族全部惊呆,愣愣地望着戏台中央的八皇子。
伶人身份低微,在三教九流里只能排得上下九流,这金尊玉贵的八皇子,竟然亲自跑到戏台子上唱戏!
简直闻所未闻!
赵舞阳望向赵皇后,对方盯着戏台,生生掰断了寸长的指甲。
她轻笑,“这出《九锡宫》,乃是殿下特意为外公学的,就是想在外公寿诞这日,亲自登台为外公献唱祝寿,外公可喜欢?”
赵太师脸色沉黑。
他的外孙贵为皇子,却做这下三滥的事,成何体统?!
可是纵然他再不喜欢,难道他还能当众作不成?
他淡淡道:“敏儿纡尊降贵,愿意亲自登台为老夫祝寿,这份孝心,千金难求。”
刚说完,赵皇后霍然起身。
她快步走到戏台上,不顾元敏的颜面,当众给了他一巴掌!
元敏正唱得酣畅淋漓,猝不及防被她打断,往后踉跄两步,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盯向她,“母后?!”
“元敏,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赵皇后怒声,“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伶人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懂不懂?!”
管弦声停了下来。
御花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她。
赵皇后虽然强势,可在外人面前一向优雅端庄,连说一句重话都难得,更何况亲自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