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离开之后,南烟也把服侍的人都屏退,关上门之后,重新坐回到床边。
祝烽人还有些恹恹的,眼皮沉重,好像随时都要睡去。
但感觉到南烟坐回到床边,他又慢慢的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怎么把人都叫下去了?”
南烟道:“皇上要什么,妾会服侍的。”
祝烽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笑。
南烟没说话,甚至在烛光下看着她的脸色还有些铁青阴沉,拿着杯子又盛了一点水给他润润喉咙,然后便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上了床,将被子掀开一角,自己躺了进去。
一躺下去,她就伸手抱住了祝烽的腰。
她的胳膊细瘦,原本是没什么力气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烧之后的皮肤敏感,虽然隔着一层刚换上的单薄睡衣,祝烽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手臂在用力,勒得他有点疼,甚至隐隐有一种被铁钳夹住的感觉,环着自己的腰就不让动了。
祝烽下意识的挣了一下,南烟立刻把他抱得更紧了。
“皇上要去哪儿?”
这个时候,祝烽也有些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她,然后微笑着轻声道:“朕哪儿也不去,你松开些。”
南烟却并没有。
祝烽又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在被子里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吓着了?”
两个人靠得这么近,说话的时候甚至都不用发声,只用气声在耳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但也正因为这样,那带着炽热吐息的声音更像是从两个人紧贴着的身体上传过来的,直刺进了心里。
南烟抬头看了他一眼,祝烽这才看到,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不仅是这几天昼夜不眠让双眼充血通红,更是因为她一直咬着牙在压抑着什么,只是这一刻,双手抱着祝烽,感觉到他还在的时候,她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可是,她还是紧绷着,咬着牙,撑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没有。”
祝烽轻笑了一声。
他伸手轻轻的揉着南烟的后背,像是要把她郁结于心的那团阴霾都揉散了,然后说道:“朕没事的,你看,朕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南烟仍然不说话,只咬着牙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腰。
这一回,祝烽都觉得自己的腰要断在她手里了。
他又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朕真的没事。”
南烟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分明有些哽咽:“没事,那为什么会这样?”
说到这里,她将脸埋进了祝烽的肩窝里。
祝烽耐心的说道:“朕真的没事,这一次只是——大概是因为完成了一件大事,朕有些松懈了,才会这样。”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的笑了笑,道:“看来,还真是一天都不能松啊。”
听到这句明明像是玩笑的话,南烟却只觉得,心已经沉入谷底。
她抬起头来,定定的看了祝烽很久,两个人之间那长久的安静像是一把刀,在这静谧的时分生生的割得鲜血淋漓。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又笃定的说道:“不管皇上去哪儿,妾都会陪着皇上的。”
祝烽的喉咙梗了一下。
他也看了南烟许久,对方的目光虽然温柔,却也坚定得毫无闪烁,人常说掷地有声,而她的话里每一个字却像是掷地成山,根本无法在撼动分毫。
过了许久,他终于轻叹了口气,然后伸手也抱住了南烟。
柔声道:“好……”
这一夜之后,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祝烽的高烧虽然退了下去,外界自然一片欢腾,但只有太医院的太医们知道,这几天,他们就像过了一次鬼门关。
即便皇帝陛下的病看上去已经好了,他们也丝毫不敢放松。
这一次之后,祝烽的身体就不太好了,之前还能勉强撑个门面,但那之后,他连门面都撑不了,整个人迅速的消瘦下去,面色蜡黄,时常气短,有的时候上一个早朝下来,内衣都被冷汗浸透了。
面对这种情况,南烟焦头烂额。
寻常人身体不好,好好的调养也罢,可祝烽不知道是年纪大了变得固执,还是他本来就有些讳疾忌医,身体不好反倒不肯好好的调养,时常因为处理政务在御书房一熬就是一整夜,常常是大半夜南烟捧着补品过去看他,发现他还满眼红血丝的拿着御笔批阅奏折。
若多说他两句,他便沉下脸不理人。
南烟跟他软磨硬泡了几次,也着实没有办法,只能偷偷的让人去外面买了些珍贵的补品放在翊坤宫内,所幸彤云姑姑也是精通药理的,便让她在翊坤宫内开小灶,时常给祝烽熬一些滋补的汤水,每一次他来吃饭的时候,桌上的菜肴也多是一些药膳。
为了这事,祝烽也发过几次脾气,说她把自己当药罐子。
于是,两个人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有的时候闹得连宜妃他们都担心贵妃是不是要被废了,可隔天就看到皇帝陛下扭扭捏捏的去翊坤宫喝药汤,久而久之,大家也习以为常,两个人再怎么吵闹,也都没人当一回事了。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
这一天,难得太子妃抱着小世子长佾进宫,南烟特地留她下来一起吃午饭。
太子妃笑道:“娘娘不等皇上回来一道用饭吗?”
南烟回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平时这个时候都回来了,若没回来,那就一定是御书房那边有事。”
说完,果然看见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走进来,对着他们两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娘娘,顺公公让奴婢过来跟娘娘打声招呼,皇上中午就在御书房用膳,不过来了。”
南烟点了点头。
但她想了想,又问道:“是南边出什么事了吗?”
这两年,难得国中风调雨顺,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一些,加上那一次盛宴之后,各国往来的商人比之前多了数倍,户部增收了不少,他们的日子也没那么紧吧了。
可南烟心里很清楚,若无内忧必有外患。
虽然李无伤已经被他们暗中扼住了脖子,再难翻起大浪,可这头狼总不是那么温驯的,三天两头都会在边境闹出一些事了。崔元美年纪大了,去年告老还乡,虽然朝中也加派了官员过去,但总是难以压制李无伤的野心。
所以,今年刚过完年,汉王祝成钧就被派去了南边。
随行的自然还有他的几个死党,卫英和陆临川等人,他们都是当初邕州城一战立了大功,也对越国的君臣有极大的震慑作用,他们一去,倒是免了祝烽头疼。
只不过,南烟又有些头疼了。
那一年祝烽的生日之后,只过了半年,陆临川便迎娶了若水,南烟赔了大大的一笔嫁妆,心疼得跟嫁女儿似得,还特地把自己在京中置下的一处宅子送了他们,若水原本还要拒绝,倒是陆临川干脆利落的谢了恩,从那之后,他跟在汉王身边更加的卖力,这一次南下,因为有他在,南烟还稍稍的放心了一些。
可是,毕竟是儿子身在千里之外,南烟三不五时的还是要担心一下。
那小太监陪笑道:“娘娘放心,汉王殿下那边并没有什么事。”
南烟听了,倒是松了口气。
但又说道:“那又有什么大事,让皇上连饭都顾不上吃?”
那小太监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妃——虽然他们都很清楚,皇帝陛下与贵妃娘娘之间并没有什么顾忌,两个人甚至经常一道在御书房内议事,但太子妃毕竟不是这宫里的人,当着她的面说政事,难免传出去给人闲话。
顾期青倒是也明白,抱着长佾往旁边走了两步,让他去洗手。
南烟看了他们一眼,再看向那小太监,心里也隐隐感觉到,他要说的事应该也不简单,否则不至于要背着太子妃。
于是道:“到底是什么事?”
那小太监轻声说道:“娘娘,南边倒是没出事,但好像,北边出事了。”
“北边?”
南烟一听到这两个字,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那小太监道:“奴婢不敢多问,但今天上午,有密折从北边传过来,皇上立刻传召了几位西川那边进京述职的官员问话。如今正说着。”
南烟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摆了摆:“你下去吧。”
那小太监俯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这时,太子妃才带着小世子回来,祝长佾洗干净了,高举起两只白白的小手伸到南烟的跟前:“贵妃娘娘看!”
南烟低头看了他一眼,立刻浮起满脸的笑容,道:“真个干净的小伙子。”
太子妃走过来,试探的轻声说道:“娘娘若还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南烟立刻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再大的事还能大过跟我们小长佾一道吃饭吗?”
祝长佾立刻高兴的笑了起来。
太子妃看了她一眼,虽然心里知道能让这位贵妃娘娘变脸的必然不是什么小事,但她既然不多说,她自然也不多问,便留下来吃了一餐饭,眼看着时候不早,就带着祝长佾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