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色,如同一块沉重的幕布笼罩在整个邕州城的上空,不仅隔绝了光线,好像连外面的声音动静也全都隔绝了起来,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不过,她也并不是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就在刚刚,还有守城将派人快马加鞭跑到南院特地向她禀报,说了攻打城北的越国士兵已经退兵,城中暂时无战事,请贵妃娘娘安心等语,南烟并不惊讶,也并没有完全放心,只挥挥手让人退下,而自己陪着心平躺在床上,一边跟她细细的说着话催她入睡,一边等着时间流逝。
却在这个时候,心口一阵莫名的剧痛,让她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但随即,那剧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只是她自己身体的一个错觉。
南烟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心口。
“娘?”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心平睁开眼睛,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母亲,轻声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南烟沉默一下,摇头:“没有。”
心平揉了揉眼睛,又抬头看向外面,嘟囔着:“我怎么睡着了?”
“天晚了,你也该睡了。”
“可是,父皇还没回来呢。我要一直醒着,我要等父皇回来,还有成钧,我要等着看他平平安安的回来。”
南烟低头又看了她一眼,才柔声说道:“放心吧,他们都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
心平笑了笑,道:“我不担心。我知道父皇很厉害,一定不会输的。”
南烟也对着她笑了笑。
其实这话,也是从祝烽离开之后,她就一直不停的告诉女儿,也告诉自己的话,这些年来经历了那么多,她对祝烽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他能度过任何一场危机,也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
只是——
她有些心有余悸的伸手摸向心口,虽然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可刚刚那一瞬间的剧痛,分明不是错觉。
到底怎么了?
与此同时,祝烽心口那一点红已经浸透了衣衫,正在不断的扩大。
“陛下!”
李无伤反手那一剑,刺进了他的心口。
只是,那是一把断剑,本来就比寻常的剑要短出一截,加上祝烽立刻举刀抵在了剑柄之上,硬生生的止住了他的攻势,所以,断剑只扎进了他的胸口一分,就卡住了。
刀锋剑刃相磨,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甚至连他们座下的骏马,也被那强大的力道拉车得生生的停了下来。
李无伤停在祝烽的背后,虽然没有看到,但鼻尖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一抹淡淡的血腥气,他沉声道:“我在你身边学到的,可不止是你看到的那些。”
祝烽咬着牙,用力支撑着手中的长刀。
这一刻,他的脸色也终于不再能保持之前那样的平静,呼吸局促,眼角也挣得发红。
他说道:“就是这些,才支撑了你这么多年的‘不甘心’?”
听到这三个字,李无伤的眼睛一瞬间又红了。
他哑声道:“不管有没有学到这些,我都不会甘心。”
“我不甘心凭什么一开始,你就拥有这一切,而我却要去拼,去熬,挣扎了那么多年,还得不到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
祝烽听到这几个字,眼中闪烁着一点淡淡的光,像是怜悯,又像是讥诮,过了许久,才慢慢说道:“你为什么没有想过,你已经得到太多了,求而不得的,也许是一开始就不该属于你的。”
李无伤的心又是一颤。
祝烽道:“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对她做过什么?”
“你以为,你求,她就能属于你?”
“其实,你早应该看清一件事,尤其当初你对她表白心迹之时,正是她与朕决裂的时候,连那个时候你都没能求得她,如今,又怎么可能?”
李无伤手中的断剑将祝烽的心口刺得鲜血直流。
但其实,他的心中,才是千疮百孔。
他咬着牙,沉声道:“为什么?”
祝烽道:“那个时候她与朕决裂,尚且没有选择你,那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她不是一个失去了一个男人,就一定要找到另一个男人的女人。”
“她是一个只求自己所求之人的女人。”
“她之所以没有选择你,之所以一直拒绝你,只有一个原因——你不是她所求之人。”
“朕才是。”
这一刻,虽然那把断剑扎在祝烽的胸口,可是,那种痛却像是通过断剑从李无伤的手臂一直传到了他的心里,洞穿了他的灵魂,他猛地一颤,而祝烽借势持刀用力往前一推,李无伤手中的断剑一下子从他的心口拔了出来。
只听“呲”的一声,鲜血从他的心口喷涌出来。
可是,真正被剧痛重创的,却是他身后的李无伤,他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几乎快要跌落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克制不住心口的那阵剧痛,突然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陛下!”
陈文枭他们急了,急忙冲了上来。
方步渊等人这一回也终于不等祝烽的命令,急忙率队冲上前来,而座下的两匹骏马这个时候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立刻撒腿小跑着跑回了各自的阵营,陈文枭等人急忙将李无伤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他明明什么伤都没有受,甚至还伤了祝烽,但这个时候,却是他脸色苍白,口角染血,像是失去了牵线的木偶一样软倒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再抬头看向祝烽的时候,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有过去的锋利和煞气。
只有功败垂成的黯然。
而祝烽虽然心口中了一刀,被众人簇拥着走回到阵营中,却始终坚持坐在马背上,他回头看了李无伤一眼,平静的说道:“今夜,朕与你仍是一胜一负。”
“你回去好好打扫你的陡北镇,三日后,朕会在陡北坡再次与你相会。”
“那个时候,你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