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紧皱着眉头看着他,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沙哑着嗓子说道:“就因为我,所以你对世上的其他人都没有感情的吗?哪怕这个人是你的妻子,哪怕她对你一心一意,你也可以这样冷酷无情的对她?”
黎不伤淡淡道:“有何不可?”
南烟轻轻的摇了摇头。
“当然不可以的。”
黎不伤也皱起了眉头,他是习武的人,一旦皱起眉头沉下脸,身上就会腾起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也就是杀气,连一旁的马匹都受惊一般,打着响鼻往后退了一步。
南烟却丝毫无惧,直直的盯着他毫无温度的眼睛,道:“并不是眼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就是爱我。”
“如果你没有一个正常人的感情,我凭什么相信你会爱人?”
“我就算要和一个人长相厮守,前提也是,他还是个人,他有人的温度,他有人的感情。可是你,你没有。”
“黎不伤,”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痛苦的说道:“如果当初,我没有遇见你就好了。”
这一瞬间,黎不伤的眼睛红了。
任何人对他的否定,甚至伤害,他都可以毫不在意,可南烟这句话,只这一句话,就否定了他这些来所有的努力,更是否定了他的全部。
他颤抖着说道:“你后悔了?”
“你不想我跟着你,还是,你宁肯我死在当初的灾祸当中?”
南烟轻轻的摇头:“不,不是。”
“我只是后悔,如果当初遇到你的人不是我,就好了。”
“如果救你的人,不是我,就好了。”
黎不伤全身仍然在剧烈的颤抖,虽然他那么高大,可这个时候,却无助得像个孩子。
他干涩的问道:“为什么?”
南烟认真的说道:“如果不是我,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人,哪怕是一个,一个穷苦的平民百姓救了你,养大了你,你也不会有这样偏执的念头,你不会这半生都不懂为自己而活。你会有一个也许辛苦,但至少随心所欲,正常的人生。”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黑幕一般的夜色当中,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他本就不会有一个随心所欲,正常的人生。”
一听到这个声音,南烟的心都跳了一下,急忙转过身去,而比她动作更快的是黎不伤,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抓住南烟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你——”
南烟挣脱不了,只能抬头看向前方,却见夜色当中,一群人马慢慢的朝着这边走过来。
马蹄声,和杂乱的呼吸声,让这个原本寂静,甚至还有些凝滞的深夜,渐渐变得动荡不安起来。
不一会儿,一骑人马走到了他们面前。
火光,也照亮了马背上那高大的身影。
正是祝烽!
“皇上!”
南烟的心跳得厉害,原本,在这样的环境下,见到祝烽应该是会让她安心的,可相反,此刻她却好像被人用一只手扼住了脖子,连呼吸都窒住了。
她正要说什么,却又听见一阵马蹄声,带着一点怯生生的味道,从祝烽的身后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黎不伤身后的那些侍卫已经全都涌了上来,手中高举的火把发出毕剥之声,很快便照亮了那个有些怯生生的身影。
“心平!?”
南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骑马跟在祝烽身后的,正是之前失踪多日,在邕州城内掘地三尺也遍寻不获的心平公主!
南烟道:“你,你怎么——”
她的话没说完,就感觉到身边的人那只抓着她手臂的手猛地用力,疼得她差一点惊呼出声。南烟转头一看,只见黎不伤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他睁大眼睛看着心平公主,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又恶狠狠的看向祝烽。
“你——”
祝烽骑在马背上,平静的说道:“不用太意外。”
“朕的女儿何等尊贵,她失踪之后,朕在邕州城内掘地三尺,又怎么会不去你府上看看?”
黎不伤的眼睛通红,口鼻里发出呼哧呼哧,如同野兽低咆的喘息声:“你没有来,是因为你早就知道?”
祝烽淡淡道:“绣春刀好用,可你不该时时都用,事事都用。”
黎不伤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明白过来:“你,你看过那个贾四身上的伤口?”
祝烽道:“朕说过,朕的女儿如此尊贵,她被人劫走,朕自然是要事无巨细的勘察。”
“黎不伤,你太不小心了。”
“还是你觉得,你谋划的一切,能够逃过朕的眼睛,所以大意了?”
黎不伤站在原地,祝烽出现,甚至还没有跟他动手,可短短几句话已经像是重锤一样打在他的头顶,在气势上就压过了他。此刻,他不知该说什么,能做什么,只一只手用力的抓住南烟的胳膊。
好像只要抓住了她,自己就没有彻底失去。
这时,心平才怯生生的喊道:“娘……”
她满脸的愧疚,悔恨得恨不得能有一条缝让自己钻进去,尤其看着母亲为她殚精竭虑,如今还身陷险境的样子,她眼睛红红的,轻声说道:“我知道错了。”
祝烽低头看了她一眼。
不管这个女儿之前跟他如何的任性胡闹,可终究是他心尖上最柔软的一处存在,尤其看着她现在惊魂未定,又怯生生的样子,显然是刚刚在解救她时间那杀戮的场面吓到了她。
于是,他伸手,微微用力的按了一下女儿的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什么。
然后抬头看向黎不伤和南烟。
道:“你大意的地方也不止一处。你明知道谢皎皎跟你不是一条心,又如何能将最关键的人交到她的手里?你连人心都看不透,又怎么能指望别的人把心交给你?”
“不得人心,又如何治你的天下?”
这句话,像一记惊雷,猛地劈在了这片寂静的野地里。
黎不伤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瞪着祝烽,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还带着无法掩饰的颤迹:“你,你不可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