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道:“那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南烟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祝烽,轻声道:“皇上恕罪,妾才敢说。”
祝烽笑道:“你就算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也是越国的事,要朕恕什么罪?但说无妨。”
南烟压低声音,一字一字的道:“妾若是夏侯纠,被逼到这个地步,与其内外交困,不如——取而代之。”
祝烽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道:“那,你会怎么做呢?”
南烟两只手捏着椅子的扶手,因为掌心出了些冷汗的关系,扶手也变得滑腻腻的起来。她用指甲掐着那红木,慢慢说道:“夏侯纠虽然是大将军,但这么多年来未再经历战事,怕是也有些懈怠了,所以这一次跟随李无裕到边境,人马不多;而陈比日,他在陡北镇经营已久,这里是他的地盘,强龙也难压地头蛇,更何况夏侯纠在他面前连强龙都算不上,所以,夏侯纠若就想要这样动手,是万万不能够成事的。”
“然后呢。”
“然后——”
南烟的神色越发凝重了一些,道:“既然自己的实力不够,他就必须要找个帮手。”
说到这里,南烟抬头看向祝烽。
“若妾是夏侯纠,妾会派人连夜赶到邕州城来求见皇上,与皇上通气,甚至,求皇上出兵助他。”
“而他要付出的,自然是一些利益。”
“但这些利益,比起他登上皇位所获取的一切,那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若皇上狮子大开口,哪怕要越国向我炎国称臣,他也未必会拒绝。”
听到她说完这些话,祝烽不动声色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只有眼睛里闪烁着一点似是欣赏的笑意,然后伸手戳了一下南烟的脑门:“你这心眼儿可真够坏的!”
南烟抓着椅子俯身,大半个身子都快要探到祝烽的身上:“妾说得对?”
祝烽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道:“大段不错。”
“正常情况下,事态应该会按照这个可能发展。”
南烟心里咯噔了一下。
大段不错?
也就是说,自己刚刚的分析里,还是一些地方是不对的,至少,是跟祝烽自己所想的,有背离。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她正想要问,而祝烽就像是知道她会问似得,笑道:“不过,能想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易了。至少,目前跟朕的这些人,怕是没几个能有这样的敏锐。”
南烟忍不住笑了一下。
可她也不傻,祝烽这话自然是在夸自己,但也就是把刚刚自己想要问的问题给堵了回来,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可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回答自己。
大段不错,那到底,哪里错了。
南烟道:“所以刚刚,黎不伤希望皇上立刻调兵准备的时候,皇上没有答应他。因为皇上要等夏侯纠那边的消息?”
祝烽点头道:“不错。”
说到这里,南烟立刻就抬头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虽然隔着窗户,可她也知道,忍不住皱起眉头道:“快要子时了。”
她心里默算了一下,道:“若夏侯纠动作快一些,这个时候,人该到了才对。”
祝烽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线。
外面的风突然加剧起来,虽然只开了一线窗户,突然灌进来的夜风也吹得烛火又一次弯了腰,摇曳不定的光更是让整个屋子都显得摇摇欲坠一般。
他慢慢说道:“咱们刚刚说的,都是正常的情况下。”
南烟的眉心一蹙。
她走到祝烽的身后,轻声道:“若,不正常的情况,会怎么样?”
祝烽没有说话。
而南烟自己也明白,正常情况下,他们能等到夏侯纠派来使者,那不正常的情况下,自然就是,等不到。
等不到,也有两种原因——
一是,夏侯纠根本不打算跟他们通气。
二是……
南烟的呼吸更紧绷了一些,道:“若真的等不到,皇上打算如何?”
祝烽慢慢道:“黎不伤的话,就可以考虑了。”
南烟道:“调兵?!”
祝烽道:“当然。”
“其实,就算夏侯纠真的派人过来了,朕也是要调兵的。只是,调兵的前后会有问题。”
南烟想了想,立刻说道:“若夏侯纠先派人过来了,咱们再调兵,一来是震慑了陈比日,二来是助了夏侯纠,这是一石二鸟之举。可是,若陛下在夏侯纠派人过来之前调兵,那夏侯纠怕是会被我们这边的动静吓到,以为我们想要趁机做什么,到那个时候,他怕是就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祝烽道:“不错。”
南烟皱着眉头道:“那,陛下要等多久?”
祝烽道:“这种时刻,夏侯纠应该也不会懈怠,正常情况,若他真的要与朕联合,今天晚上就会受到消息。但若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看向外面,那深重的夜色。
慢慢道:“等到天亮,也许,咱们就得调兵!”
这时,在城外,那深重的夜色当中,送信的人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顿时就僵住了。
因为来人一抬手,一把寒光闪闪的刀顿时没入了他的胸口。
这个人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顷刻间,已经将他藏在怀里的那封比他性命还更重要的书信染红了。
“你,你们——”
他硬着舌头,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见那个人伸手到他怀里,将那封还在滴血的信搜了出来。
几个人低头看过,一言不发的将信撕成了碎片。
很快,稀碎的纸屑便被风卷得消失了踪影。
这个人尚还温热的尸体被一脚踢进了旁边的一条土沟,那几个人趁着夜色匆匆的掩埋之后,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可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一骑人马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这个人也慢慢的调转马头,往邕州城去了。
一阵风卷过野地,呼啸着吹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