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
黎不伤走上前去,才看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女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全身消瘦得几乎没几两肉,面色青灰,唇色发乌。
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生息。
他皱起了眉头。
小乞丐哭得泪流满面,一只手扒拉着自己的母亲,又转头看向黎不伤,急切的说道:“老爷,老爷帮帮我看看,我娘怎么样了?你快救救我娘!”
黎不伤沉默着,伸手到那女人的鼻子前探了一下。
然后看向那小乞丐,沉声说道:“你的母亲,已经去了。”
“什么?!”
小乞丐一听,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用力的摇头道:“不会的,我娘不会死的!她说了要照顾我,她不会死的!”
黎不伤冷着一张脸,抓着他的手直接伸到她母亲的鼻子前。
沉声说道:“你自己看看。”
“你的母亲,已经去了。”
那孩子僵在那里,小手颤抖着探着母亲的鼻息,过了许久,都感觉不到一点气息,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的母亲真的已经去了。
“娘……”
他哇的一声哭起来,扑到母亲的身上大哭着:“娘!娘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小星,娘!”
黎不伤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这孩子哭得气都喘不过来。
他却是一动不动。
倒是一旁的谢皎皎有些于心不忍的,正要上前劝慰,却被黎不伤一伸手拦住了她。
谢皎皎疑惑的看向他,只见黎不伤面色冷漠中,仿佛又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哀伤,只沉声说道:“让他哭。”
谢皎皎不知他这算什么。
又跟着这孩子过来,可孩子的母亲死了,孩子哭成这样,他又好像完全事不关己。
但他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安静的站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这小乞丐总算慢慢的止住了哭泣,他转过身,抬起头来看向黎不伤,一双大眼睛哭得通红,脸上满是狼狈的泪痕,抽泣着说道:“老爷,我,我还想再求你一件事。”
黎不伤道:“你说。”
小乞丐道:“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钱,让我安葬我的母亲。”
黎不伤说道:“我从不给人钱。”
“只有别人给我做事,我才会付他钱。”
“你想要从我这里拿到钱,就跟以前到我府上做事才能得到那些吃的一样。不过,安葬你母亲的钱,比你拿走的那些糕点,要贵得多。”
“我,我知道。”
小乞丐吸着鼻子,用袖子抹干净脸上的泪水,说道:“我,我可以签卖身契。”
“我可以做你的奴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只要,只要能让我娘好好的下葬。”
黎不伤看了一眼床上那冷冰冰的尸体,然后说道:“好。”
很快,黎府的人便过来帮着这个叫“小星”的小乞丐料理丧事。
虽然管家王升一直都不太明白,身为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黎不伤,一个小小的乞丐,根本是不足以入他眼的,就算之前帮他们传递了消息,赏赐几两银子也就够了,怎么还过来帮着他们料理丧事呢?
但,老爷一声令下,他们也只能照办。
很快,在这个连墙都快塌了,四面透风的破房子里,灵堂摆了起来。
只是,他们这样穷愁潦倒的家里,自然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往来,所以,除了请来做水陆道场的和尚念经超度之外,灵堂上还是非常的冷清。
这个叫“小星”的小乞丐披麻戴孝的跪在那口薄皮棺材旁,一边哭,一边烧纸。
黎不伤坐在一旁,看着这个冷清的灵堂。
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平时总像是结了寒霜一样,又冷又空,可这个时候,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只是,也让人看不太清。
不知不觉,天黑了。
谢皎皎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转头看着外面的天色,轻声说道:“你要一直在这里陪他吗?”
黎不伤沉沉说道:“你若想走,可以回去。”
谢皎皎说道:“我又没说我想走。”
说完,便也不多说什么,只安静的坐着,那些和尚们絮絮的念诵着经文,加上这一天跑来跑去的也有些累了,没坐一会儿,她就开始打瞌睡。
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了黎不伤的肩膀上。
黎不伤眉头一皱,他从来就不喜欢有人触碰自己,立刻就想要晃动肩膀甩开她。
可低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就这样,灵堂摆了三天。
黎不伤除了白天要回北镇抚司做事,晚上都会来这里跟小星一起守着。
而谢皎皎,也陪了他三天。
到第三天晚上,仍旧和之前一样,小星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前烧纸,黎不伤坐在一旁看着他,而谢皎皎也安静的坐着,只是坐了一会儿,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黎不伤道:“你可以不必来的。”
谢皎皎笑着说道:“你在这里,我陪着你。”
黎不伤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抬头看了看这个冷冷清清的灵堂。
虽然所有供奉的东西他家的下人都准备齐全,可没有人来人往,总是显得格外的寂寥,黎不伤喃喃说道:“人生一世,就是这样一个人来,一个人去的。”
谢皎皎说道:“这是他的母亲,没有人陪着,才会如此。”
“你可是堂堂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怎么说这样的话?”
黎不伤淡淡道:“锦衣卫都指挥使,就不是一个人来去吗?”
谢皎皎说道:“至少,跟她是不一样的。”
黎不伤道:“有什么不一样。”
谢皎皎微微蹙眉,觉得有些奇怪,黎不伤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的死产生感慨,正要问他,却听见灵堂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像是有人来了。
灵堂已经摆了三天,都没有人来,问起那小星,也说他们平日里根本没有亲戚朋友来往,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
黎不伤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手里,还拿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