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宗捂着嘴,只轻轻的摆了摆手。
他咳得腰背都有些直不起来了。
半晌,才勉强止住咳嗽,他抬起头来看向南烟,轻声道:“娘娘把送子观音弄坏了?”
“是啊。”
南烟看着他,满怀愧疚的说道:“皇后娘娘临终前,说起要将旧物交还给你们的时候,本宫就想到了这尊送子观音,是该将它还给你们才是。”
“只是没想到,那天搬动的时候,不小心,将那观音的手给弄坏了。”
“本宫愧疚不已,就让人请了匠人,准备将那送子观音重新修整,再交还给你们,却没想到——”
她说到这里,瞥了跪在地上的冉小玉一眼。
道:“你做事竟然如此粗心大意,这只手本该送到匠人那里去,可你居然放到了这里。你该当何罪。”
冉小玉跪伏在地,连连道:“奴婢该死。”
许世风急忙说道:“东西放置久了,也难免有裂痕易损毁,娘娘不必过于挂怀,也请不要怪罪小玉姑娘。”
冉小玉抬头看了他一眼。
许世风郑重的说道:“东西是死的,人情是活的。人的心意,总是比东西更要紧的。”
“人的心意,比东西更要紧……”
南烟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又看了看许世风,轻轻的点了点头。
道:“许大将军这句话,倒是令本宫如醍醐灌顶。”
许世风道:“娘娘言重了。”
南烟又看了一眼捂着嘴,轻轻咳嗽的许世宗,和还有些惶恐不安的顾氏,以及一直安静的待在一旁,看着他们一群大人的许潇潇。
然后说道:“虽然心意比东西要紧,但东西,也该完璧归赵才是。”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只“断手”从锦盒中拿起,说道:“本宫已经将送子观音送到了匠人那里,原本是要将这‘断手’接上,顺便也让他们检查一下,那送子观音是否还有别的裂痕。”
许世宗轻咳了两声。
南烟道:“等事情办完,再将东西送到许府吧。”
许世风道:“多谢贵妃娘娘。”
南烟点点头,这才转头对着冉小玉道:“起来吧。”
冉小玉道:“谢娘娘。”
说完站起身来,南烟又说道:“等明天,你找个时间将这东西送到匠人那里去,记住,这一次,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是,奴婢明白。”
冉小玉应着,上前接过了南烟手中的那只“断手”,放到一边去了。
南烟这才回过头来,脸上恢复了平素那种温和又恬淡的神情,说道:“好了,东西你们就先收起来,等过些日子送子观音修补好了之后,本宫再让人给各位送去。现在,请动筷吧。”
“是。”
众人这才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拿起碗筷开始吃东西。
气氛,似乎变得融洽了许多。
另一边的御书房内。
祝烽一只手拿着一卷书,安静的看着,另一只手,微握成拳,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结实有力的手臂上好几处穴位,已扎入了银针。
一只手又捻起一根银针,小心翼翼的扎入了他的一处穴位。
祝烽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次的穴位,不似之前那么痛。”
“是。”
站在他面前的那纤细的人影——薛运轻声答道:“这是解毒的第二阶段。”
“哦?”
“之前,是通络开窍,此回,是清心火。”
“毒性隐藏在心火之下,需要先清了心火,解毒就没那么难了。”
“唔……”
虽然不太懂医理,但祝烽也明白两回的区别,只点了点头,便又低下头去看向手中的书册。
只是,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没有一个进入了他的眼睛。
不知道贵妃那边怎么样了。
南烟怕他冲动,更怕他因为皇后被人算计的事而失去理智,所以请他今晚千万不要出现在承乾宫,他也明白,若是自己出现,对方——若真的,算计皇后的人真的是她的家人,那那个人一定会小心谨慎,不会轻易的露出马脚。
所以,他按捺下心中的怒火,留在御书房中。
却不知道现在,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南烟,有没有找出那个算计皇后的人。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安静的御书房中,他的气息也变得沉重不平了起来。站在一旁的薛运犹豫再三,终于轻声说道:“皇上……解毒的时候,皇上最好心无旁骛。”
祝烽看了她一眼。
淡淡道:“朕没有胡思乱想。”
薛运道:“可皇上手中的书,这半个多时辰了,一页都还没有翻过。”
被人识破,祝烽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也没有耐性再做样子,索性一把将书卷丢到了桌上,眉头紧皱,脸上隐隐的透出了一点怒意来。
虽然,是在为他清心火,但现在,他的心火不轻。
薛运想了想,走到一旁去,将自己的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沏了一杯茶,送到他的手边:“皇上请用茶。”
祝烽虽然有些心浮气躁,但他向来不太喜欢喝茶。
于是一摆手:“朕不想喝茶。”
薛运轻声说道:“可这一次,是为了给皇上去心火,这杯茶,虽然不是药,却有去心火的效用。皇上哪怕不喜欢,无事的时候喝一两口,对解毒也是有好处的。”
“……哦?”
祝烽这才又看了那杯茶一眼。
昏黄的烛光下,隐隐的看到茶杯里漂着两朵菊花,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很淡很淡,几乎淡不可闻的甜香味,他不喜欢喝茶,也不喜欢甜食,但一听到薛运说对解毒有好处,这句话就像是他的软肋。
他现在,除了要执行自己新政的政策,跟炎国上下的旧贵族“争权夺利”之外,还要对付那只看不见的黑手,另外,还要分神来解毒。
而解毒,对他个人而言,也许是最要紧的一件事了。
没有一个人,不在乎自己的过去。
尤其,无数的事实在不断的告诉他,他的过去,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所以他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拿起了那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
只这一口,他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