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开了口,事情自然就办得快。
当天傍晚,高氏高玉容便被几个小太监和两个嬷嬷一同带着,来到了寝宫。
她走进来的时候,夕阳似火,照耀在大门口的地面上,仿佛燃起了一片的火焰。
高玉容穿着一身缟素。
被夕阳的余晖一照,也像是燃着一身的火焰。
只是她的脸色,格外的苍白,苍白得接近透明,好像冰块一样。
她走进来,左右看了看,才看到端坐在那边椅子上的南烟,身后的嬷嬷推了她一把。
她踉跄了两步,走到了南烟面前。
跪拜下去。
“罪妇高玉容,拜见贵妃娘娘。”
“你,起来吧。”
她慢慢的站起身来,两手交握着后退了一步,像是尽量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站在那里。
却又小心的抬头,看了南烟一眼。
正对上南烟也同样打量她的目光。
她的心微微一震,立刻低下头去。
南烟仍旧看着她,平静的说道:“你刚刚看着本宫的目光,似乎别有深意。”
“你,在想什么?”
高玉容沉默了一下,才说道:“罪妇在想,第一次见到娘娘时的情形。”
南烟听到这话,竟然也愣了一下。
再回想,才想起来。
那个时候,自己还是祝烽身边的一个奴婢,而祝烽当时,也还没有登基,仍旧以燕王的身份住在皇宫中,当时,自己跟着他去简家说服了简同光,让他答应归附朝廷。
回到宫中的时候,就见到了燕王府的几位侧妃和侍妾。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这件事,说起来已经过去五六年了,南烟都快忘记了,却没想到,高玉容会突然提起这个。
她说道:“你怎么会想这个?”
高玉容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似有一点淡如浮云的笑意。
轻声道:“罪妇只是在想,若那个时候,能知晓现在的一切,就好了。”
南烟看了她一眼。
道:“知道了,会如何?”
高玉容苦笑道:“若那个时候,罪妇能知道,跟在皇上——哦不,是燕王,跟在燕王身后的那个小小的女子,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罪妇绝对不敢与娘娘作对。”
“在这宫中,和娘娘斗的人,果然,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让南烟听着,微微有些刺耳。
但她看向高玉容,却见后者并没有讽刺她的意思,竟然只是在陈述这件事,似乎,心有戚戚。
她,也心有戚戚。
后宫中不知有多少人,将“斗”这个字,看得比什么都重。
只要斗倒了别人,斗赢了什么东西,便沾沾自喜,自以为得了势。
殊不知,自己,也早就成了别人的目标。
南烟一只手伸到身边的桌上,轻轻的拨弄了一下茶碗的碗盖,道:“你说错了。”
“哦?”
高玉容不解的看向她。
南烟道:“不是和本宫斗的人不会好过,而是……来斗本宫的人,不会好过。”
“本宫,从未想过要去跟人斗,也不会主动去跟人斗。”
“只不过,踢到铁板伤筋动骨,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本宫这一生,不想做一支无坚不摧的矛,只想做一个坚不可摧的盾,保护自己,也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其他的,皆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高玉容睁大眼睛,显得有些愕然的听着她的这番话。
沉默了许久,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又似是释然的神情。
她淡淡一笑。
道:“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们,自寻烦恼了。”
南烟道:“烦恼皆因心生,庸人常自取。”
“少想一些,就清净了。”
“少想一些,就清净了……”
听到这句话,高玉容的神情微微的一凝,又轻轻的默念了一遍,若有所思。
南烟看着她。
感觉到高玉容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在夕阳的映照下,甚至有一点……仿佛是释然的东西。
她不太明白,但这个时候,刚刚还一直蜷缩着身子的高玉容,稍稍的放松了一些了。
那种变化,很微妙。
似乎,也只在心中的一念而已。
不过这也跟她没关系。
南烟说道:“好了,其实本宫这一次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呃?”
高玉容闻言,抬起头来。
她当然知道,贵妃肯定是有事要问自己,否则,不会无缘无故的将自己调出来。
于是说道:“娘娘有什么要问的。”
南烟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当初,吴氏曾经代皇后送给本宫一尊送子观音。”
“嗯?”
高玉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似乎没什么印象。
看到她这样,南烟的心都凉了一下。
但还是说道:“是当初,本宫怀着心平的时候,那时,皇上还未迁都,本宫正好停留在燕王府。”
“那时,吴菀曾被贬斥,但又重新复位。”
“她特地到北平来谢恩,皇后让她带了一尊送子观音来送给本宫。”
提到这个,高玉容终于想起来。
说道:“这个,罪妇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
看她的样子,也很平静,并没有什么要掩饰的神情。
南烟的心情更沉重了几分。
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吴氏有没有在那送子观音中动过手脚。”
“啊?”
这一下,高玉容愣住了。
她看向南烟,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这寝宫周围。
不见那送子观音。
虽然知道,这里不是贵妃常驻的翊坤宫,但既然皇帝让她到这里来暂住,别的东西都带来了,大行皇后曾经赠送之物,不可能不带。
只怕,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不在这里。
高玉容何等聪明敏感,立刻明白过来,只怕贵妃是在那送子观音当中发现了什么。
她想了想,郑重的说道:“这,罪妇不知。”
南烟蹙了一下眉头。
她沉声道:“是你不知,还是她没做。”
高玉容又想了想,思虑半天,才轻声说道:“罪妇不知,但,当时吴氏做的许多事,几乎都会与罪妇商议,尤其是,事关贵妃娘娘。”
“若她未告知罪妇此事,只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