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成国公府上,一众人等将在朝堂上发生的事全都倒豆子似得跟吴应求说了一遍。
吴应求坐在太师椅里,闭目沉默不语。
他从西北回来,的确大病了一场,但调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倒也无碍。
可是,脸色却阴沉得吓人。
一旁的万鹏坤愤愤的道:“这个陈意留,平时不声不响,没想到居然想出了这样的毒计来加害我们。”
“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我们又没得罪过他,他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万良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
另一边,吴应求的几个门生也都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只见吴应求闭着眼睛,脑袋微微的往后仰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可就在万鹏坤有些不耐烦,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只听他冷冷道:“你以为,没得罪过别人,别人就不会害你了?”
众人精神一凛。
万鹏坤道:“舅舅,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应求这才慢慢的睁开了混沌的双眼,可眼睛里的光,却锐利得像针尖一样,冰冷而锋利。
众人对上他这样的目光,都吓了一跳。
虽然平时大家在他府上商量事情的时候,他也经常这样看似昏昏欲睡,实则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但他始终都是这样一副不动声色的老狐狸的模样,大家也都司空见惯,并不奇怪。
可这一次——
这是第一次,大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如此外露的凶悍和杀机。
而且,那双因为年纪大了而混沌发灰的眼珠,此刻竟然透着一些隐隐的红光,仿佛充血一般。
只怕此刻他心中的凶悍和杀机,更深更重。
吴应求沉声说道:“他要往上爬,除了要抱住皇帝的大腿,还要做的事,就是找一块踏脚石。”
“我吴应求,是高皇帝亲封的成国公,多少人望着我倒下。”
“我倒下了,才好给他们腾地方。”
万鹏坤阴狠的说道:“他们也想?”
“若好便好,若不好——”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已经露出了一丝冷光。
“就做掉他!”
他以前跟他的舅舅走得并不太近,虽然也蒙成国公的庇荫在朝中寻了一个差事,可是并不得重用;但这一次不同,听说吴定成了一个活死人,那舅舅家偌大的家业也就无人继承。
这个时候,他和他的父亲就动起了脑筋。
于是,除了极力的在吴应求面前献殷勤,十分的奉承之外,更是将他的事也当做的自己的事。
对他们的心思,吴应求全都看在眼底,只引而不发。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他所有的事都是为了儿女去做的,可如今,他的儿子吴定,好好的一个人,却变成了躺在床上,只能喘气的活死人,自己偌大的家业,竟然真的无人继承。
而他的女儿——
原本以为,在燕王最艰险的时候与他结盟,将女儿嫁给他,是自己算得最险,也最准的一步棋,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因为吴菀的册封,家族更加得以壮大。
可现在,吴菀几次被贬斥,已经完全失了宠。
册封这么多年,贵妃都已经怀孕第三次了,她连一次机会都没有,只怕皇帝也是一直提防着她,根本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如今,更是要借着削减王侯公卿府上护卫司的人数的机会,来削弱他们的势力。
下一步——
只怕就是狡兔死,走狗烹了。
吴应求冷笑了一声,那在冷笑声中,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恨意和冷意。
可他表面上,仍旧平静的躺在那椅子里,仿佛也是行将入土的垂垂老者。沉默了半天,才慢慢的说道:“做掉他,管什么用?”
“舅舅的意思是——”
“奏疏是他上的,若皇帝不准,那奏疏也是没用的。”
“可若皇帝存了这样的心思,就算没有人上奏疏,这件事,也一样有人要做。”
听到这里,众人的心都惊了一下。
大家睁大双眼看着他:“国公的意思是——”
吴应求用一双看起来淡漠的眼睛扫视了他们一遍:“老夫的意思,你们还不明白吗?”
“是皇帝,要我们的命了。”
众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有几个人的眼睛里闪烁着胆怯的光芒,毕竟,平日里跟成国公结党营私,搞一点小动作,谋一点私利是可以的。
但,国公刚刚那话,和他的意思,岂不就是——
这种事是要杀头的,也不是人人都敢干。
想到这里,几个人陪笑着便想要起身找借口离开,而吴坤鹏立刻横眉怒视道:“怎么,想走?”
吴应求淡淡的说道:“要走,当然也可以走。”
“不过,你们别忘了,一直以来,你们都是跟老夫来往,这一点,不用锦衣卫查,皇帝是一清二楚的。”
“你们以为,若是老夫倒了,皇帝还不好找借口收拾你们吗?”
听到这话,众人后背都是一凉。
的确,皇帝要收拾人,从来都是彻彻底底,就算是他自己的兄弟,晋王、宁王,他们倒台之后,跟他们的人不是被抄家就是被灭族,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他们便也不敢走了。
其中一个说道:“我们,我们誓与国公共进退!”
吴应求用眼角看了看他们,只不动声色的淡淡一笑。
而吴坤鹏见此情形,心中更是大为激动,他心里很明白,这种掉脑袋的事,风险大,可收益也大。
若事成,那他——
想到这里,他心痒难耐,殷切的问道:“舅舅,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吴应求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而是想了一会儿,对着自己的妻弟万良畴道:“对了,你之前说,前几天因为得罪公主的事,那个内阁中书被皇帝重惩了?”
“是。”
“人呢?”
“听说一直闭门不出,连今天他的老师在朝堂身上‘舌战群臣’,他都没出现。”
“哦……”
吴应求微微挑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家下人来报:“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谁啊?”
“来人自称刘越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