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光,落在了一双手上。
而这一双手,不是一个人的一双手,而是两只手相扣,食指缠握在一起。
睡到这个时候,南烟也渐渐的有些清醒了,感觉到手上沉沉的,又有些发烫,她微微蹙了一下眉,然后便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就愣住了。
因为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床边的祝烽!
不知是不是一夜没睡,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底都有些发青。
而他的目光——
南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目光,从来,祝烽的目光不是深邃难解,就是暴戾阴狠,但此刻,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目光却是静止不动的,而眼睛的深处,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
带着一丝狂热,又仿佛有一丝茫然。
他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在荒漠里行走的,极度饥渴的人,突然到了水源地,望着脚下流淌的清泉,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被他这样看着,一时间,南烟仿佛也有些茫然了。
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对视着。
虽然一动不动,也什么话都没说,可一看到南烟醒来,祝烽那只紧握了她一夜的手就开始不由自主的用力,他的手掌原本就宽大,将南烟的小手扣住。
十指交握,掌心完全熨帖在了一起。
难怪在梦中,都能觉得一种莫名的热度直蹿心里。
此刻,那股属于他的热力还在源源不断的从他的掌心传递到她的掌心,再沿着手臂一路的暖进了她的心里,南烟莫名的有些战栗。
这时,祝烽终于开口了。
一整晚的沉默,内里的煎熬翻腾,让他整个人就像一块包着火焰的冰,这个时候开口,嗓子都已经完全沙哑了。
“你醒了。”
南烟没有马上回答他,因为听到他沙哑的嗓音,仿佛粗粝的砂石一样,让她有一种置身荒漠的感觉。
仿佛梦境里遗留下来的气息。
她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轻声问道:“小公主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祝烽的目光又微微的一闪。
他看得出来,虽然南烟已经醒了一会儿了,也抬头望着自己,但她眼中的神情一直都是迷蒙的,或者说,还没有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但她一开口,就是问这个。
她果然看到了。
也还是在担心自己……
听到这句话,原本内里燃烧着一团业火,让他五内俱焚的感觉稍稍的褪去了一些,祝烽低头看着她,声音沙哑得几乎有些失声,只沉声道:“都安排了。”
听到这个,南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然后,又看向了自己的手。
她不知道祝烽是什么时候来的,但似乎,这种感觉在梦境里就一直存在了,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
若是之前,她这个样子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祝烽大概都会放开,但这一次,祝烽却没有松手。
而是微微用力,与她十指相扣。
南烟蓦地蹙了一下眉头。
却听见他沙哑的声音道:“朕该做一点什么?”
“你希望朕做一点什么?”
“南烟……?”
他的这几句话,每一句都像是一根烧红了的针,硬生生的扎进了自己的胸膛,南烟的心跳都停了一下,眼角顿时滚烫得发红。
她咬紧了下唇,下意识的要将手缩回来。
“南烟!”
祝烽却有些急了,好像南烟不止是要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更是要整个人都从他的身边离开一样,他大手一扣,紧紧的抓住了南烟的手,但因为嗓音原本就沙哑的缘故,这样一叫她,声音更透出了一种慌乱和决绝。
好像一个人在凄厉的呼喊着。
他不允许,不允许她离开!
南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被他抓得紧紧的,几乎绷得发白的手指,沉默了一下,才说道:“疼。”
一听她喊疼,祝烽又有些慌乱了。
他想要松开手,可又犹豫着不敢完全松开,那只大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乎快要将南烟的手骨都捏碎了。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淡淡说道:“皇上如果一定要做什么的话,就先放开妾吧?”
祝烽一听,低头看着她。
“你要去哪儿?”
南烟躺在床上,甚至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安静的躺着,一双眼睛淡漠无比,透着一点寒霜的气息,淡淡道:“我能去哪儿?”
祝烽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微微的拨了一下。
终于,慢慢的放开了她的手。
可就在南烟刚要缩回手去的时候,他突然又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嗯?”
南烟有些愕然的抬头望着他,却见祝烽皱着眉头,将自己的手放回到被子里,还将被角掖了掖。
明明知道这个时候他是愧疚,而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也不是这片刻的温暖就能挽回……
但这一刻的温暖,也的确是真实的。
南烟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看着她眼角微微发红的样子,祝烽沉声道:“昨夜,你睡得好吗?”
南烟想了想,又抬头望着他,目光中仿佛别有深意:“皇上呢?皇上睡得好吗?”
“朕,睡得不好。”
“好像没有睡着,又好像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朕好像在梦里,经过了很多的事,但细细去想,又好像想不起来了。”
南烟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也许,是应该忘记的。”
“应该忘记的东西,自然就想不起来,也没有必要再去想了。”
祝烽看着她低垂的眼睑,声音更沙哑了一些,几乎已经不能成声,只用暗哑的气息道:“但有一些事,朕已经知道了。”
南烟的眉心微微一蹙。
心,好像又被什么扎了一下。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祝烽慢慢的俯下身,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哑声道:“南烟,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