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一个有冤,一个有罪,但是,稍微处置不当,蒙冤的那一个,冤情就会变成朕的劣迹;有罪的那一个,他的罪也会变成朕的罪。”
的确,这才是最棘手的事。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玉公公的声音。
“皇上,可以传晚膳了吗?”
祝烽转头一看,门外已经站了几个人,便“嗯”了一声,很快,玉公公便带着御膳房的几个小太监走进来。
看到他们两,玉公公对着南烟笑了一下,南烟却是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站到了一边去。
其实,玉公公还好,但是那几个小太监脸上的神情,让她尴尬。
这,似乎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皇帝竟然到冷宫来吃东西,不过,听说之前他还在冷宫留宿,大家也就不觉得这是太奇怪的事了,尤其走到这个房间里,发现翊坤宫的许多东西都搬进来了。
大家不由得疑惑,难道贵妃真的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不成?
那这样,皇上每天要到冷宫来宠幸贵妃?
这,算什么事儿啊!
众人的脸上神情各异,却还是都憋着,将食盒中的碗碟摆出来,倒是摆了满满的一桌,然后退了下去。
彤云姑姑和念秋要来服侍他们布菜用饭,祝烽也只淡淡的摆了摆手:“不必了,朕今晚就跟贵妃一起用膳,不用你们服侍。”
于是,他们也退下了。
南烟被他带到桌边坐下,对着桌上算得上丰盛的佳肴,却没什么胃口,但祝烽还是拿起筷子,说道:“多吃一点。”
“是。”
南烟也听话,捧着碗,沉默着吃了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祝烽看见她放下碗筷,一脸出神的望着这一桌的菜肴,问道:“怎么又不吃了?在想什么?”
南烟沉默了一下,说道:“妾在想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哦?”
祝烽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
自从失忆之后,他对南烟的事情就只能从头开始了解,但是,只是要了解她这个人,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尤其身边的人都不能说透了,倒是她家里的事情,皇后跟她他过一些。
所以,他知道她又一个并不怎么愉快的童年。
怎么还会想起小时候的事呢?
祝烽道:“你想到了什么?”
南烟说道:“妾想到小时候,有一年过年,哥哥他们戏弄我,想要把我推到池塘里,但是我不肯就范,反倒把他也拉到池塘里去,害得他落水着凉,过年的时候还发了一场高烧。”
“母亲怒不可遏,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我。”
“幸好被老祖母看到了,她将我保护了下来,母亲怀恨在心,又不能忤逆了老祖母,就暂且压下了这件事。”
“谁知那天晚上,厨房里蒸的一条腌鱼不见了。”
祝烽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他们就说,是你偷的?”
“嗯,”南烟点了点头,说道:“因为母亲不喜欢我,过年的时候,我几乎不能上桌吃饭。那天,我的确是很馋,就趴在厨房门口看他们蒸鱼,所以,我明明看到,是厨房里的一个厨子,偷偷把鱼给了他的家人带走。”
祝烽道:“可是,他们不信你吧。”
南烟点了点头,说道:“那个时候,不管我怎么哭喊,说自己是冤枉的,但母亲都不听,把我丢到柴房去关了一夜。”
这个时候再说起过去,其实她已经没有太多难受,痛苦的感觉了,毕竟一切都已经过去。
但祝烽却皱起了眉头。
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悍意,南烟急忙说道:“皇上,妾说这件事,并不是要报复什么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妾也早就不计较了。妾只是觉得,这件事,也挺有意思。”
“什么意思?”
南烟偏着脑袋看着他:“一个有冤,一个有罪。”
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
南烟道:“就好像有一个萝卜,有一个坑,虽然这个萝卜不是从这个坑里拔出来的,但只要放进去,坑也就填平了,萝卜也没有了。”
“就好像现在的情况,虽然这个冤,和这个罪,原本是不相干的。”
“但是——”
说到这里,她自己咬住了舌尖。
祝烽看着她,目光灼灼:“但是什么?”
南烟抬头回望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眼神中透出了矛盾和纠结。
祝烽自己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但是,简家的冤情,得不到昭雪。”
南烟几乎将自己的舌尖都咬破了。
沉沉的点了一下头。
其实,宁王的罪,她并不在意,那是皇帝和朝中的大臣们应该烦恼的事,但是,简家的冤,她却不能不在意。
如果,只是为了粉饰太平,就用一个不相干的萝卜把这个坑填了,她怎么对得起简家一门老小?
所以,她说不下去了。
而祝烽看着她,气息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沉默了许久,他慢慢说道:“你想的,跟朕之前所想的,不谋而合。”
南烟抬起头来看向他。
祝烽道:“要解决现在的困境,的确只有这个办法。”
“可是,朕——也是第一次,拿不定主意。”
他从来都是杀伐果断,打一场仗,攻一座城池,甚至发动靖难之役多下皇位,从来都没有犹豫不决,举棋不定过,这是他第一次,在面对选择的时候,犹豫。
南烟的心里也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道:“那,鹤衣大人怎么说?”
祝烽沉声说道:“他说,世间的选择,不是利大于弊,就是弊大于利,但只有眼前这个选择,是利弊相当。”
“不管什么选择,都是对;也不管什么选择,都是错。”
南烟沉默不语。
鹤衣说得对。
这个办法,是饮鸩止渴,扬汤止沸。
可是——
她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的抬起头来,望向祝烽,声音微微有些沙哑的说道:“既然皇上想出了这个办法,其实,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了。”
祝烽看着她:“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