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尽欢明确警告之后,谢玉玲后来果然夹着尾巴做人,不仅不再到尽欢面前刷存在感,连带学生活动都参加得少了。
谢玉玲消停了,但也不知道从谁开始传,尽欢背景后台很硬来头不小的传言。
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有好事者罗列出尽欢生活习惯行动轨迹,用于佐证传言的真实性。
真真假假的信息夹杂在一起,影影绰绰传得很是离谱,尽欢在刻意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不可避免往她耳里钻。
但她也是一笑了之,就当啥也没听到呗,反正不会有没眼色到当面议论或者质问她。
不长眼色的傻蛋没有,自恃聪明的人倒是不少,就因为这些似是而非的传言,还有人拐弯抹角跟尽欢拉关系。
当然也有一些人很忌惮传言,开始对她敬而远之,包括学习上受过她帮助,关系原本还不错的一班同学。
老班周锁柱热心肠,私下为尽欢辩驳过几次,还建议尽欢贴大字报发声明肃清不实传言。
尽欢对周锁柱好意很感激,却没有澄清解释的打算,事情往往都是越描越黑,再说传言就有一部分本来就是真的。
她能来上培训班,是老首长推荐,跟别的同学那种层层选拔的入学标准,的确不一样。
她越是不吱声表态,别人就越揣测猜疑。
也就是她在学习上表现优异,除了不爱参加活动之外,还真找不出可以挑剔诟病的地方,不然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帽子,肯定扣得严严实实。
但流言这种东西,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两个星期,学校的同学们就没空再议论尽欢了。
报纸新闻里一张的讣告,让悲痛席卷了所有人。
先生最终没熬过病痛,在这个海棠花还没来得及开放的季节里,与世长辞。
虽然尽欢知道历史的进程,对先生的身体状况也有预估,但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是克制不住悲伤。
作为先生的主治医生,齐寅桐这个时候事情很多,在忙乱之中抽空和尽欢见了一面。
齐寅桐见尽欢眼睛红肿低声劝慰,“小鱼儿,先生身体已经拖到了极限,不能再承受手术,用药也不起作用,能这样安详地走未必是坏事。”
“师父,我都懂,只是……”尽欢哽咽。
齐寅桐伸手拍拍尽欢的肩膀,“师父都明白,只是逝者已矣,我们要往前看!”
他从医几十年,大半辈子都在和病人打交道,按理说已经把生死这回事看得很淡,使劲浑身解数还是没能抢回病人的生命,他仍旧有很强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尽欢在医术上天分高悟性好,但毕竟年纪还小,人又重感情,一时看不开很正常。
齐寅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袱,“先生托我带给你的,说不能兑现跟下棋的承诺了,把这套棋抵给你。”
拆开包袱里面是围棋,棋盘棋子棋罐一应俱全,尽欢认出是之前先生在病房用过的那一套。
去年她和先生下过一回棋,中途有人来找先生,对弈没见分晓就不得不放下,先生跟她约定下次再接着下,没想到先生日理万机,还惦记跟她玩笑的约定。
本来还极力克制着的眼泪,这个时候再绷不住翻涌滴落,在棋盘上飞溅开来……
非常时期的沈云旗,也忙得脚不沾地,回家见到红眼兔子一般的尽欢,还真有点手足无措。
平常尽欢都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就算是很小的时候也没在他面前哭过,沈云旗真不懂哄哭孩子。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伤怀悲痛,怎么能安慰得了尽欢呢。
隔几天出席告别仪式的时候,沈云旗把尽欢带去了,算是全了尽欢见先生最后一面的愿望。
尽欢回来之后,就没再去参加任何悼念缅怀活动,学校那边也请了假没去。
沈云旗没管尽欢逃学,她总觉得最近这一阵外面到处闹哄哄,尽欢呆在家里反而是好事。
果然没过几天,就有学生活动闹出了事,尽欢培训班的同学也有波及,事情的影响很大,学校那边干脆直接停了课。
胡君澜这个时候打来电话,问尽欢要不要一起去热河玩。
“你这暑也避的时间也太提前了吧?”说到热河,尽欢首先能想到的就是避暑山庄。
“现在才四月份,避个鬼的暑啊?”胡君澜没好气地说道:“你就说你去不去吧,反正我知道最近整个华清都没课上!”
行程都被调查好了,尽欢还怎么推辞,“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去嘛!”
最近京城风向不明,尽欢心绪沉重一直不见好转,沈云旗觉得她总闷在家里也不是那么回事,也鼓励尽欢出去散心,知道尽欢他们不坐火车准备自己开车,还让联络员把车开到汽车队检修了一番。
隔天尽欢开车到三里河,发现等在大院门口的不只是胡君澜,旁边还有一个高个男生。
胡君澜推了男生一把,“愣着干啥?打招呼啊!”
“徐同学你好啊。”男生呲着一口白牙笑。
还没等尽欢回应,男生的后脑勺挨了胡君澜一巴掌,“按辈分你应该管尽欢也叫姑!”
“小姑,这都啥年代了,还说什么辈分,我跟徐同学还是校友,如果从入学时间算的话,徐同学还得管我叫一声师兄呢!”男生捂着脑袋嘟囔。
校友?师兄?那就是华清的工农兵学员咯,可尽欢在学校两耳不闻窗外事,连经常在一起上大课的其余两个医务培训班的人都认不全,就更别说别的专业,甚至高年级的工农兵学员了。
“尽欢,这是我二侄子胡运明,他会开车,一会儿你累了的话就换他。”胡君澜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来。
胡运明把行李袋扔一边,扒着前座的椅背,凑过来跟尽欢说话,“徐同学,看来学校的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怎么?学校现在还在传我的事?”尽欢打着方向盘头也不回。
胡君澜不解地插话,“你们俩说啥呢?学校传尽欢啥事儿了?尽欢就是因为传言才没去上课的?”
“无非就是似是而非的酸话,说徐同学家世背景好,能去培训是走了后门啥的!”胡运明懒洋洋地答道。
胡君澜不屑哼了一声,“走后门?你们那些个工农兵学员,有几个不是靠关系走后门的?
尽欢这是有真本事,不说等培训班结业,就是现在去医院坐诊都不成问题,跟你们这些混日子攒资历的人,能是一回事吗?
华清的学生都这么闲吗?整天吃饱了撑的!不知道读书上进,背后说酸话,聚一起闹事倒是在行!”
“小姑!你说别人就说别人,你总盯着我干啥?”胡运明挺委屈。
胡君澜翻了个白眼,“呵,你还委屈上了?前两天闹出大事的没有你?要不爷爷还有几分面子,你这会儿都还在炮号子里蹲着呢!”
“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看在我比你还大三个月的份上,能在徐同学这儿给我留点脸不”胡运明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
尽欢知道事情闹的大,还以为学生最多只是被警告训斥,没想到真闹到了局子里,事态着实严峻,那华清停课放假也就说得通了。
尽欢是不认识胡运明,但学生会胡副会长的名头还是听过的。
大大小小的学生活动,总不少学生会和团委的组织筹划,胡运明还是其中的积极分子,尽欢想不知道都难。
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胡运明能全身而退,其余人估计就不好说了。
尽欢不想谈这些敏感的事情,转而调侃起两人的姑侄关系,“君澜,胡同学比你还大三个月,你跟我一样,都占了辈分高的便宜啊!”
“那是!”胡君澜得意冲二侄子扬眉,“大三个月算啥?我大侄子胡运星比我大六岁,不还得叫我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