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无双,他不会有妻,不会有子,不会有家。
就算这一辈子他活到一百岁,他仍是个孤家寡人。
可若是无双在他身边,他如那老和尚所言,仍摆脱不了孤家寡人的命数,那么,他宁愿放手,放她离开。
憾生转过身去向外走,一直一直走到了玄凌的墓前。
他跪下来,跪在少主的墓前,平生第一次,他心底生出退却的念头。
若他不曾遇到少主,若他不曾做这金三角的王,若他一生一世都不会和总统府扯上渊源。
那么他就不会遇到无双,不会喜欢无双,哪怕做一个乞丐早早的死去了,也好过这样一日一日仿佛凌迟一般的心底锐痛。
曾经所有的不理解,此时全都变成了感同身受。
得不到心上的人,活在这世上,也不过只是躯壳而已。
无双和丢丢在金三角又逗留了三日。
因着阿月告诉丢丢,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蜜果,繁花似锦,日日常开,就像是身在天堂一般,丢丢小小的心里就充满了憧憬,无双问他要不要回帝都时,小家伙就摇头哼哼唧唧的扑在无双怀里不肯走。
不得已,他们又在金三角逗留了几日。
憾生好似很忙,无双几乎很少见到他的身影。
倒是有两次阿彩她们带着丢丢在外面玩的时候,遇到了憾生。
丢丢对憾生很好奇,憾生也抱过他,丢丢在憾生怀中倒还算是乖巧,只是看着憾生抱丢丢的时候,阿彩她们总会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如果这是少主和无双小姐的孩子该多好呢。
滇南民风未开化,十七八岁做妈妈的女孩儿十分多,因此阿彩她们并不觉得无双这个年纪生孩子是什么有伤风化匪夷所思的事情。
无双和丢丢离开金三角的前夜,阿右将亲子报告的诊断书放在了憾生的书桌上。
憾生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鉴定结果。
丢丢果然不是他和无双的孩子。
“少主……”阿右看着憾生目光定在那一行黑字上久久未动,心里难受的不行,可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残酷。
憾生觉得自己像是在深夜漆黑的海面上漂浮着的一叶小舟上,海岸线明明近在眼前,他只要再努把力,就可以靠岸得救,可是偏生此时,海上又起了暴风雨。
他在那扁舟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海岸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什么都看不到了,小舟倾覆了,而他,彻底被海给吞噬。
最后的一丝希望,就这样被残酷的平静的打破。
憾生的一颗心沉到了万丈深渊中去,这个结果他实则心中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可白纸黑字清晰的横亘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才终于直到,自己心中最后一丝期盼有多么的厚重。
该结束了。
丢丢不是他和无双的孩子,他与无双之间,再无任何的牵绊了。
憾生将那亲子报告递给阿右:“拿下去吧,销毁了。”
“少主,您别太难受了,无双小姐她是还太小,她不知道您对她有多在意多用心,等她再长大一点……”
憾生摇了摇头:“你下去吧阿右,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少主,您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睡觉,也没怎么吃东西,我让厨房送点补汤来……”
憾生摆了摆手,阿右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退了出去。
夜色沉静,憾生望着书桌上无双的照片,年少的女孩儿无忧无虑,笑容明媚灿烂,没有一丝的阴霾。
那是因为徐汀白,因为她所爱着的那个人。
无双早晨起床后,就开始收拾行李,丢丢睡到九点多才起床,无双带他下楼去吃饭的时候,遇到了那天憾生带回来的那个年轻女人。
无双礼貌的对九黎点头笑了笑。
九黎也有些好奇的看着无双,她是从昨天下午才勉强能下地走动的,也是因着都是皮外伤的缘故,所以看起来吓人,实则却并不很严重。
“你也是棺材……憾生的朋友吗?”
九黎看着无双,有些目不转睛移不开眼。
九黎肤色微有些黑,她所认识的女孩儿们,也都是这样健康蜜色的肌肤,乍一看到皮肤这样雪白剔透的无双,九黎就有些掩不住的羡慕。
无双点了点头:“嗯,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亏了憾生把我救了回来,要不然我这条命就没了……”
无双心头微微一动,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你们很早就认识吗?”
九黎眼底就漾出甜蜜的笑来:“是啊,他还是小乞儿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后来,若不是大家失散了,说不定我已经嫁给他做他的婆姨了……”
九黎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害羞,滇南民风粗犷,女孩子们都十分早熟大胆,遇到喜欢的人向来都是主动表白大胆追求的,九黎也不例外。
无双也笑,可笑却未达眼底:“真好,你们现在又遇上了,说明这是你们的缘分……”
九黎猛点头:“是啊,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阿爸说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天神注定好了的,你看啊,茫茫人海,隔了二十年了,憾生偏偏又找到了我,救了我,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呢?”
“嗯,祝福你们。”
九黎笑的更灿烂了一些,她的目光又落在丢丢身上:“这是你的孩子吗?长的真可爱。”
无双点了点头:“嗯,是我的孩子。”
九黎的笑容忽然就更真切了几分,“你看起来比我小多了,却已经是孩子阿妈了,你这样漂亮,你家男人一定也很帅气吧。”
无双笑了笑,没有应声。
九黎又去逗弄丢丢:“真好,我要是能生这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会的。”
“谢谢你啊。”
“我先带他去吃饭了。”
“嗯嗯。”九黎冲无双挥挥手。
看着她带着丢丢走远了,九黎方才转过身来,却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绿树掩映之后安静站着的憾生,九黎的脸一下就红了。
那时候她七八岁,棺材子应该比她稍稍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