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衣服那样单薄,很快被雨水全然打湿了,额发湿透散乱下来,覆在他坚毅的额上,男人紧紧的抿着唇,依旧一动不动,只是怔然失神的站在墓前。
“厉慎珩,厉慎珩……”
她哭喊起来,拼了命的想要跑到他的面前去,可却仍是徒劳。
雨水从男人的发梢上滴了下来,渐渐蜿蜒如河,她看到男人消瘦了许多的高大身形,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厉慎珩……”她脸色煞白,呼喊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扼住,再无法出口。
男人缓缓的伸出手来,雨渐渐的大了,他的衣袖也滴下水来,他似乎想要伸手去摸一下面前简陋的墓碑上雕刻的字,可他的手还未触到墓碑,他忽然又晃了一下,再站不住,踉跄间单膝跪在地上勉力支撑住了身子,却痛苦的呕出一口血来……
她一点一点张大了眼睛,像是被抽去了脊骨,软软的跌坐在地。
厉慎珩,厉慎珩……
我那样负你,我那样负了你,你何苦还要为了这样的我,伤心至此?
男人大口大口的呕着血,身下的泥泞地面,几乎被血染透。
几个撑着黑伞的高大男人奔过来,惊慌失措的将他从泥泞中扶起,男人却仍虚弱的挣着,回头,目光牢牢的钉在墓碑简陋的字上。
阮静微之墓。
阮静微之墓……
她死了,她竟然,就这样死了……
“厉慎珩,厉慎珩……”
她不停嘶哑的喊着他的名字,想要追上他的车子,可那迷雾越来越重,她看不到那辆车子,她也看不到他了。
梦境中的画面一直在不停的变幻,她看到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为国民的他,她也看到形影相吊孑然一身孤枕难眠的他,她看到宋业成和刘爱英死的比她凄惨了百倍千倍,她也看到阮思雨,最终一无所有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她看到他鬓边早早就生了白发,无数次斩钉截铁的拒绝厉秦两家长辈逼他成婚的提议,她看到他彻夜伏案疾书,艰难睡去却又很快从梦境中惊醒,一个人站在窗边到黎明。
她看到他三十五岁就病势沉沉,满头黑发尽数苍白,消瘦的不成人形。
她看到他弥留之际手中还握着一样东西,握的那么紧,至死不肯松开。
她看到无数人在他床边失声痛哭,他的母亲厉夫人哭的失声以头撞地几次昏死过去。
可他终于还是死了。
他闭上眼,咽下最后一口气,有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淌出。
在梦里过去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流泪。
他的手垂下来,他的身体渐渐变凉。
醒过来的厉夫人像是疯了,扑到他的尸体上,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攥的手指,将他至死紧握不肯丢弃的那一枚吊坠狠狠摔在了地上,又砸的粉碎。
她看到了厉夫人双眸赤红死死的望着窗子外某一处。
她是一抹鬼魂了,可厉夫人的眼神,却好像能看到她一般,梦里面都让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