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选义案部,考辞就班。”
韩遂既已不成太大的气候,又不值当在此刻费心费力的去整治他;而且雍凉有钟繇、张济等一干人在,到时候长安还要预留下皇甫嵩亲率一部兵马坐镇,再调并州的度辽将军段煨或宁胡将军徐荣其中一人移驻郡协防,三辅京畿之地这才叫固若金汤、万无一失。等到二三年内讨灭了袁氏,初步收拾好关东的局势、稳定局面,再腾出手来的时候,就不只是讨平韩遂一人,而是要好好地动用一切资源、手段,去彻底解决西北‘胡汉杂居’这个从光武皇帝征讨天下开始就存在,并且几乎拖垮了整个汉室的历史遗留问题。
一个韩遂并不在皇帝的眼里,而韩遂背后所团聚着的羌、氐等部族却是皇帝格外重视,非得要毕其功于一役。皇帝心里初步已有了这个主意,具体的军事部署与人员安排还得事后另寻荀攸、法正、周瑜等熟知军事的心腹好生商议。此刻面却不露出任何痕迹,待说完了韩遂这边的事,便又调开话题,趁着机会与就在身边随侍的侍中、即将被诏拜的兵部尚书邓昌慰勉了几句话。
“我知道你与原光禄勋邓渊有亲,同出南阳一脉。”皇帝恍惚间提起了几年前的旧事,对须发花白、面色忐忑的邓昌说道“初平三年的时候,他之所以被免,不是因为有什么劣迹恶行或不法情事,全在于他为人迂腐,没个主见,只晓得唯唯应承,终日浑噩,连本职都忘了。”
这是在暗指邓渊没有眼力,在当时只知道联结一帮关东士人排揎杨氏、以王允为尊,主张士人专朝。虽没有直接与皇帝起正面冲突,但身居光禄勋的高位,又不是亲信或能人,很快就随着王允的倒台而罢免。好在邓渊也是南阳邓氏出身,功勋之家,英烈遗泽,有傅干、盖顺等英烈子嗣的榜样在前,皇帝看在其没有为虎作伥的份,最后还是给了几分脸面,只贬为庶民,打发回乡了事。
邓昌虽与邓渊是同宗同族,但南阳邓氏瓜瓞绵绵,大宗小宗、旁系远亲零零总总加起来至少也有几百千户,散叶天下,关系血脉早已疏远,那有什么情谊可讲?话在当头,他心里无有多少畏惧,单只配合的战兢道“老臣愚顽已久,得蒙陛下骤予大任,惶恐至极,竟不知所以,又见躯老口拙,不堪大用,还望陛下另简能人才是。”
“你是我身边常年跟着的老侍中了,虽比不傅公悌瑰伟博达,但为人处世也算沉稳审慎。”皇帝拿对方与吏部尚书傅巽相提并论,不是刻意抬举,而是为了有意表现差距,让邓昌自己看到“多年来办事勤勉、严守机密,从未行差踏错、自满得意,这就是你的长处及用处。兵部联络军心,抚恤退卒,团练郡兵,这些都是要极稳妥的人才能办好的事。你正式得到诏令,任职以后,且依诏将局面铺开,立下章程,便是大功一件。”
邓昌是高密侯邓禹的后人,为人随着年岁渐长而愈发的勤勉低调、寡言少语,即便是功臣之后,又是世代簪缨的大族,他也一如既往的保持谦虚内敛的做事风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致使许多人往往都易忽视了皇帝身边居然还跟着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侍中,这一跟,就从迁都跟到现在。以至于皇帝几次裁汰不听事的官员与身边不是一条心的近臣,也没有想过动他。
“老臣愧对,陛下既有重托,老臣敢以绵薄之资,为陛下奋力效命而已。”邓昌低低的回了一声,他知道皇帝也不仰赖他有什么过人的才智、能为皇帝提出出人意料的见地,只需要照本宣科,皇帝对兵部有什么要求,提什么吩咐,他一律照做就是了。最关键的,还是皇帝刻意提点的要记得自己的本职。
自家同族,原光禄勋邓渊是因何而免?不就是忘记了‘光禄勋’司掌帝阍、一心为皇帝着想、侍从顾问的本职么?
皇帝虽然几次提携英烈遗泽,其中也不乏云台后人,但也不是任谁都能入皇帝的眼,譬如那些个云台后人,如今也只有耿氏、邓氏等几家尚在朝廷。窦氏、寇氏如今虽未绝后,但早已无人问津,可见皇帝提拔功臣旧勋不过是个赚取人心的名头,在选才任官的时候实际还是以忠能为先。
“我是知你的。”皇帝点头说道,邓昌人老,难免会精力不济,办事过于循规蹈矩。等他这个过渡性质的尚书安稳了局面之后,再由自己给他安排的副手接任位置,那个时候天下初步安定,大小数战打完,正是兵部忙着抚恤安顿的时候。所以重要的不是尚书是何人,而在于下一任,皇帝忽的又仰起头来,往底下诸人看了看,道“李固应当在台下待驾,且唤他来,这回一道见了,明日可径去中台,不用另行召见了。”
穆顺朝亭楼下轻声唤了一句,底下侍立的诸黄门一个接着一个的传声,将立在门外,专为守护皇帝出行车驾的旅贲令李固诏了来。
李固是皇帝一手从兵卫都候的位置提拔起来的,他本来也是士人,因为与名臣李固同名同姓,有冒犯之嫌,故而遭受许多仍在朝中、受过李固、李燮父子恩惠的故吏门生不满,致使本该选任为郎卫的他阴差阳错成为了兵卫。
郎卫与兵卫虽然都是守护皇宫,但却天差地别,郎卫离皇帝最近,在皇帝身边服侍一段时间后,混个脸熟,经过三署郎将的策试便可选派外放。而兵卫却几乎没有这个机会,李固凭着自己的才智一步步摸爬来,实属不易,幸而遇见皇帝青睐,先成为护卫皇帝出行车驾的关键职务旅贲令,再是走到今天,一步而入尚书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