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人者正其道不谋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春秋繁露对胶西王
到年尾的时候,袁绍冒着严寒,终于不得不退兵回渤海,此时的公孙瓒虽仍盘踞易京,但已被袁绍留下的阎柔等胡兵重重围困。幽州之地,大半皆落入袁绍之手,有长子袁谭的事例在前,这次袁绍照样任命了次子袁熙统率张等部留守幽州。
作为袁绍不受重视的次子,初次领兵,就在河内被张辽击退。他本无长才,却在班师后被袁绍屡屡夸赞,说他能‘从容而退,有良将之风’。不但力排众议,将新得的幽州托付给他,表其为幽州刺史,而且还为其聘娶中山甄氏女。前者倒是好说,袁绍如袁谭入青州那般,给袁熙配备了足够的良将谋士,助他立足幽州,但后者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甄俨口气不小,我袁家子,竟还配不上他甄家女?”袁绍端坐东堂,怒气冲冲的指使道:“即刻遣人去曲梁,先收他曲梁长的印绶,拿下狱中!”
如今袁绍早已不是朝廷正式诏拜的冀州牧,虽然自从上一任冀州牧张杨被属下兵变所杀之后,朝廷一直没有遣派新的冀州牧,但袁绍仍把持着冀州牧的印绶。只是这样总归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实力尚在的时候倒还好,只要袁绍一直通过对外战争取得胜利,身边的豪强就会依然追随于他。
可一旦袁绍稍有颓势、并开始俨然与朝廷对立的时候,人心就开始微妙起来了,豪强们也不再像最初的那样全力支持。袁绍正是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变化,所以才未雨绸缪,打算收拾、凝聚内部人心。
袁绍采取了一软一硬两种手段,在先后调派二子分镇青州、幽州,分驻兵马之后,以筹备粮草为由,不断派酷吏割剥富室,收考责钱。而被他选中剥削的对象无不是州中略有名气、且不甚安分的豪强名士,例如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贡等人便因为被袁绍催拷钱粮,备不足数,致使家破身死。狠厉的作风着实威慑住了冀州大部分心思摇摆不定的豪强,毕竟朝廷尚未出师,在袁绍重兵之下,这些势力相对微弱的小豪强尚且不是袁绍的对手。
与其成为众矢之的,倒不如选择蛰伏隐忍,袁绍知道自己此举必然会招致不满,但他也是不得已而用之。在以铁腕立威之后,袁绍随即又施展了怀柔的策略与中山甄氏联姻就是笼络、示好的第一步。
中山甄氏,自孝平皇帝之后便是河北首屈一指的大族,其祖甄邯官居太保,其子孙世吏二千石。单论底蕴,河北诸姓,鲜有可与之匹敌者,虽然上一代当家人甄逸止步于上蔡令便英年早逝,家中只剩弱小,但甄氏两百年数代联姻,经术家传,田宅资财,仍然使其屹立于河北,让人不敢小觑。
陈逸连忙惊道:“不可!明公,甄氏不同于其他,其联姻旧吏遍布河北。甄俨为人虽迂,但勤恳好学、从无过失,今不教而诛,冀州豪强必会人人不安,如此明公又谈何安定人心?”
“依你所言,我不仅不可迁怒,还得温言抚慰他了?”袁绍紧皱眉头,眉宇间的怒气却消了。
陈逸谨慎的斟酌道:“明公如今声威震于河北,宵小隐匿,群贤俯首。甄氏虽盛,仅囿于河北一地,如何比得过汝南袁氏?又如何敢冒犯明公?依在下之见,彼等若非不智,便是在求亲一事上,有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袁绍一愣,脱口道:“他们莫非是不中意显奕?”
陈逸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头与袁绍相视。
袁绍似乎被人窥破心意,忽然不说话了。
其实他选中甄氏做联姻对象,不单是为了怀柔,更是看重了中山甄氏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甄氏女之于袁氏的重要性,正如当年郭圣通之于光武皇帝。只要将甄氏为代表的一众冀州豪强与自己绑在一起,袁绍就再不用担心自己在冀州的权势,然而在算计之外,鉴于故事,袁绍还多留了一份心眼,他求取甄氏女,既不是为宗法上的长子袁谭、也不是为自己最偏爱的幼子袁尚,偏偏是为了一个夹在中间,位置尴尬的次子袁熙。
袁熙性子温吞,从小不受看重,袁绍将甄氏女许给他,既能避免以后尾大不掉,受人掣肘,又能最大程度的榨干甄氏的利用价值。
只是这个心思并不难看出来,陈逸在心中忽的叹了口气,说道:“还请明公睿鉴,非常之时,当要更有决断。”
岂料袁绍只是冷哼了一声,道:“待价而沽。”不待陈逸反应,他接着便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想法决定道:“我听说甄逸留下三子五女,长子甄豫早夭,次子甄俨持家,三子甄尧尚在家中侍候母亲。想甄氏久负清誉,甄尧亲仁爱学,堪为佳彦,我既为冀州牧,有拔举俊才,倡导风尚之责。今举其为孝廉,待来年另有表荐。”
“这……”虽然举荐甄尧为孝廉,也算是袁绍笼络甄氏的一个法子,但与联姻比起来却大有不如。陈逸知道如今袁谭早已有了家世,袁尚还小,又是袁绍的心头肉,自然要愈加用心些。只是为何偏要在这个关键的事情上因小儿私事犹豫不决?
陈逸如今是一心为袁绍打算的,他正要开口说服袁绍改变主意,却见袁绍已霍然站起,长袖一挥,断然说道:“显甫年纪尚小,其二兄又未结亲,世上岂有兄未娶,而弟先迎的道理?听说甄氏女儿也都还小,暂时先订下亲来,以后再说不迟。”
只要订下了亲,那也算是在甄氏与袁氏之间建立了联系,以袁绍纠结犹豫的个性,这无疑是最大的折中退步了。
陈逸默然一叹,也不再说什么,心中只突然想着,眼下尚且艰难,他们还会有以后么?
袁绍这时已不管其他,冲着隔壁院墙,伸手指了一指,道:“这些天他们怎么说?”
这是要问他当下最紧要的事了。
陈逸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说道:“平原王除了刚来时有所惶恐以外,如今早已安分,每日也只是与美婢饮酒作乐,不闻外事。他这边倒好说,只是在他上面的那位马贵人,却不好说话。”
“哦?她难道还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