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儒教没有国师?”郝经毫不迟疑的反问徒弟。
“谁是国师?”郝仁讶异的问老师。蒙古四教、萨满教、佛教、道教、真神教。他们都有国师,唯独儒教没有。
“呵呵。”郝经自信的笑道:“儒教的国师乃是陛下。我等儒生不求自己乃是国师,我等所求只是陛下为儒教国师。孔子乃是大圣先师,若是每一代皇帝都乃我儒教国师,这才是儒家之幸,这才是天下之幸!”
道理如此深刻,郝仁听完连连点头。真能如此的话可就太好了。在朝廷里面真正支持儒教的还就是皇帝忽必烈。忽必烈是儒教国师之时,儒教才能得到真正的发展壮大。
谈完这个核心问题。郝经又心怀不满的询问徒弟有没有可能再次南下。郝仁没想到自家老师对赵嘉仁如此在意,他不得不说道:“老师,你可听说归德府之战?”
郝经看过奏章,见徒弟如此语气,他遗憾的说道:“我听说过。难倒蒙古十万军竟然被两万多宋军打得退兵!难倒真的如此?”
不得不提及此战,郝仁心情立刻又沉重起来。看老师也没有追问的意思,郝仁强打笑容,“老师,再过几年我们就可以重整旗鼓,到时候一定能让南蛮子知道我们的厉害。”
“却不知我能不能活到那天。”郝经叹道。
“老师,你千万不要这么讲。”郝仁连忙宽慰自己的老师。
离开家里,郝仁心情喜忧参半。大汗是儒教国师当然是好事,可南边的宋国正在展现出惊人的实力。回想归德府之战,如果出战的不是两万而是五万宋军,战斗就只会以蒙古军数千伤亡而告终么?
越想越烦躁,郝仁回家之后直奔书房,放眼看去都是些他看过或者完全没兴趣的书。想通过看书来缓解心情貌似根本不可行。看点什么来舒缓精神呢?郝仁有些茫然了。他突然想起老师咒骂过赵嘉仁竟然读《荀子》这本书,反正心情不好,他就开始翻检。最后从放临安皇宫掠夺书籍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荀子》。
坐到桌前,郝仁拿起书,带着批评的心态翻开来。看到目录的三十几篇,还有那简单的名字,郝仁就觉得这玩意大概没什么文化含量。
翻到正文,第一句,‘学不可以已’。郝仁没读懂。他心中大怒,这都写了什么狗屁玩意。
耐着性子再读下去,‘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焦躁的心情顷刻就消退许多。郝仁以前读的书都是儒家的书,讲的都是微言大义,或者咬文嚼字,恨不得把每个字都讲出千般道理。《劝学篇》就不是如此,它简单直白,举的例子更是随处可见。便是有极端的例子,‘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不考虑‘所立者然也’的道理,只想着‘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的雄奇险峻,就令郝仁觉得心旷神怡。
原本抱着彻底否定的态度来看书,却看到想令人拍案的好文章。郝仁非常讶异,之后的几天里面,郝仁专心在家读书。等粗粗将《荀子》读完之后,郝仁心情颇为复杂。他自己为是个儒家信徒,因为郝仁厌恶蒙古那种简单粗暴的应对手段,他希望能够更深刻的理解这个世界,而不是简单的把一切都交给萨满。
读理学之后,郝仁觉得视野开阔了,很多东西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读完了《荀子》的郝仁发现自己陷入了困惑。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他胸中萦绕,荀子的确是儒家,却与理学有种本质的不同。那些不同仿佛一层薄雾,即便伸手过去探抓,也在手中抓不到什么。可那些薄雾始终存在,只要睁开眼睛就能清楚看到。
这感觉弄的郝仁心中难受。以自家老师的态度,找他询问是没办法的。而大都的儒生圈子就这么大一点,郝仁若是找别人询问这种道理上的问题,一定会被老师知道。他并不愿意让老师不高兴。思前想后,郝仁突然想出一个办法。在大都有许多投降的宋国官员,他们可都是进士出身。想来应该有人懂荀子才对。
之后的几日,郝仁就开始偷偷拜访那些降臣。那些人里面的确有读荀子的,让郝仁对许多句读恍然大悟,可他们还是没能让郝仁彻底解惑。荀子与理学之间那种难以形容的区别到底是什么。
得不到解惑,郝仁心情郁闷。晚上吃饭的时候妻子包惜弱终于开口问道:“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很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是心里有事。”郝仁叹道。他本不想对包惜弱说这些烦心事,却忍不住还是把心里话都给讲了出来。
包惜弱听完之后忍不住微笑起来,这种少见的笑容让郝仁整个人都没了烦恼。包惜弱开口了,“既然你如此想解惑,不如有空到江南拜访名师就好。”
此言让郝仁只能苦笑。他一个孛儿只斤的成员到江南拜访名师,大概会立刻被抓起来杀头吧。为了求学不远千里,郝仁能接受,别人只怕不肯信。到了晚上,郝仁有些睡不着。正在烦躁间,他突发奇想。若是蒙古与宋国之间的战争结束,双方和平,那时候郝仁就可以借着签订和平协议的理由前往宋国。既然赵嘉仁能用荀子的话将郝仁的老师郝经气到七窍生烟,想来他对于荀子必然有深刻了解。
这办法非常可行,不过郝仁知道这还是做不到。蒙古军撤退前在宋国土地上安排了许多投降的宋国文武官员。就郝仁所知,那些人中胆小的知道蒙古军要撤回北方,都在地方上抢了好多东西,随着蒙古军一起迁移到了北方。
还留在那边的都是些愿意与赵嘉仁一战的家伙。他们即便打不过,却也不至于毫无抵抗能力。赵嘉仁就算一个月消灭一股力量,等他完全恢复对这些地区的控制,至少也得两年。想到自己还需要两年时间才有机会解惑,郝仁仿佛要把肺部空气吹光般长长叹口气。
因为在同一个时区,大都的晚上也是松江府的晚上。此时的赵嘉仁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当做荀学大师,他自己更没有以大师自居的想法。此时已经进入七月下旬,松江府平坦的土地上是一块块整体的田地,田地中棉花长的茁壮。
大宋左丞相赵嘉仁打着哈欠看着松江府水利建设图。他亲自到了松江府主持土改工作,第一个想象中的困难并没有存在。他本以为松江府还能剩下不少人,没想到经过大撤退与蒙古军肆虐,松江府剩下的人口足以每一户分两百亩地。即便是告知大撤退时到了南边的松江府人民可以回家,愿意离开一年三熟的红河平原回到松江的人口加起来,每一户也能分到一百亩地。
赵嘉仁吹熄了蜡烛,躺倒在床上。白天的时候已经关注太久,现在赵嘉仁只想好好睡一觉,到了白天再说。
第二天醒来,赵嘉仁起床之后梳洗,吃早饭。到了松江府的临时府城华亭县,有人送来了无线电报送来的消息。宋军的军船沿江而上,已经与抵达钓鱼城,终于和四川的宋军联络上了。此次航行确定在长江上并没多少敌人的军船。蒙古人给汉奸的水军支持可一点都不慷慨呢。
听了报告之后,土改司的副司刘猛喜道:“太尉,既然四川都没丢失,你何不先回临安主持讨贼之事?”
“不可。”赵嘉仁并不支持这个想法,“又不是蒙古再次南侵,只要我军不轻敌,不冒进,堂堂正正的打过去,那些宋奸根本不是对手。倒是土改,决不许有一丝差池。我以前讲我大宋官员搞不好公田改革,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整个理解,我带着大家一起做这个,就是要做出结果,做出可以模仿的体系出来。”
说完之后,赵嘉仁心里面也觉得有些发虚。土改也不是赵嘉仁自己独创的,他也不过是抄袭而已。
“太尉,现在一户一百亩地,还有何难?”土改委员会干事陆秀夫忍不住问。看得出,这位干事本人态度认真,可这个实际上的反对意见颇受支持的。赵嘉仁来小小的松江府已经几个月,这几个月来他领着这帮人走遍了松江府,处理的模式与之前完全不同。繁重的工作量让许多人都支撑不住。如果赵嘉仁可以选择走人,大家也都得到了解放。松江的土地国有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瞅着这帮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家伙,赵嘉仁心里面叹口气,他见识了这些人之后就知道该怎么选拔干部了,至少知道该怎么安排工作制度。赵嘉仁在椅子上坐的舒服些,这才开口说道:“就现在的土地分法,顶多十年,承包土地的农户就要破产两成。再过十年,破产的能到现在的四成。你们觉得这是搞土地国有的本意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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