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八月底。
秋日临近,万物皆有些萧瑟。
然而,燕京城内却人声鼎沸。
历经两个月,燕京大学堂在数万人的努力下,终于落成。
一座占地近万亩的大学堂,从燕京城的东南角拔地而起,彻底的成为了燕京城内除了皇宫以外,又一个地标性的建筑。
燕京大学堂纳新的时间,早在一个月前就由官方公文,下发到了各地。
由于杨七暂停了科举,读书人想要谋取官位,只能从燕京大学堂身上下功夫,所以天下的读书人在一个月时间内,纷纷蜂拥到了燕京城。
随着大批大批的读书人到来,为这繁华的燕京城,添上了许多文化气息。
街道小巷里,皆能碰到读书人。
按理说,读书人跑到了燕京城,又遇到了燕京大学堂这个特殊学堂纳新,应该蜂拥而入的。
可是,事实上,读书人到了燕京大学堂门口以后,却出了幺蛾子。
他们到了燕京大学堂门口,既不进去,也不让道,就那么直挺挺的堵在门口。
原本还等着纳新露脸的向敏中看到这一幕,有些懵。
他下意识的问身边赶来维持秩序的吕蒙正,“吕贤弟,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吕蒙正翘起胡须,苦笑道:“我猜,八成跟孔连杰有关。”
向敏中眉头一挑,低声道:“陛下跟百官们扯皮的事情,还没扯完?”
吕蒙正叹气道:“百官们铁了心要维护孔连杰,以此维护儒家颜面。陛下不愿意放过孔连杰,自然得僵持下来。”
向敏中恼怒道:“原本我也有心维护一下孔连杰,借此维护儒家颜面,可是自从得知了孔连杰做的那些恶事以后,我对他再无好感,甚至恨不得让陛下将他千刀万剐。
百官们也是可恶,难道他们就看不到孔连杰做的那些恶事吗?
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强占民田、强掠良家。
这桩桩件件,那一件不是该死的大罪。”
吕蒙正瘪瘪嘴,苦笑道:“事情可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孔连杰的生死,已经跟他所作的恶事无关了,他在百官们心中,代表的是儒家。
他死,说明陛下容不下儒家,你说百官能答应?
放任他活下去,你说陛下会不会答应?”
向敏中闻言,愤愤不平的低吼道:“该死,孔连杰简直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整锅好汤。”
吕蒙正撇撇嘴,感慨道:“孔连杰是不是老鼠屎,跟你无关。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的现状吧。这些站在学堂门口,不仅不出的读书人,摆明了是百官们族内的子弟。
其他零散的读书人,在他们的压迫下,也跟着纷纷效仿。
看他们的架势,今日只怕不好收场。
若是你今日招收不到学子,不仅你的脸面不好看,只怕陛下也会跟着脸面无光。”
向敏中瞪了吕蒙正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吕蒙正认真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而是真的在幸灾乐祸……哈哈哈哈……”
“信不信我挑唆他们去冲击你的府尹衙门?”
向敏中恶狠狠的威胁。
吕蒙正吓的跳脚,赶忙道:“你可别……”
由不得吕蒙正不害怕。
向敏中为官多年,祸水东引的小手段还是有的。
跳动一些涉世不深的读书人去衙门闹事,还是手到擒来的。
“小弟过了今岁,满打满算,就任职三载了。小弟还指望着升官呢。你若是一闹,小弟这升迁的事情,只怕就要黄了。”
向敏中得意的瞥了正在哀求自己的吕蒙正一眼,然后看向了门口的读书人,“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家伙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人物,跟我扳手腕,还嫩了点。”
向敏中随手招来了一个书院里的教授,低声吩咐了几句。
然后抱起双臂,准备在门口看好戏。
就在向敏中等待着看好戏的时候,读书人在燕京大学堂门口施压的消息,也传到了宫里。
杨七正在跟杨洪商量杨宗卫三个小家伙的教育问题。
听到了彭湃小声汇报以后,感慨道:“儒家果然势大,为了一个废物孔连杰,一个月之内,朕接到了一百六十多份乞骸骨的奏折,接到了一万三千六百份的求情奏折。
如今,朕开个学堂,读书人们都集体施压。
都当朕好欺负啊!”
彭湃在一旁躬身道:“陛下,要不要属下带人去驱散那些读书人?”
杨七摆摆手,“不必,朕相信向敏中有办法对付那些读书人。他若是连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家伙们都镇不住,那这个燕京大学堂的山长,他也就别当了。
你派人盯着就行,避免有些心怀不轨的人借机闹事。
终究是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家伙,受人蛊惑,才做出这等举动。
若是被人利用,发生了流血事件,到时候还真不好收场。”
“诺”
彭湃得令以后,立马下去指挥人手行动。
杨七把三个小家伙交给了杨洪,背负着双手,晃晃悠悠的往御书房内走去。
路径后花园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宫娥鬼鬼祟祟的蹲在地上。
好奇心驱使着杨七,踱步走了过去。
走近以后,杨七就发现小宫娥,正在挥舞着一柄小锄头,在不停的挖地。
杨七眉头一挑,脑子里就冒出了许多宫廷秘闻,当即板着脸,低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啊?!”
小宫娥吓了一跳,一个屁股蹲跌坐在了地上。
等看到了杨七的面容以后,吓的赶忙起身,墩身施礼。
“奴婢……奴婢……奴婢参见陛下……”
杨七继续冷冷的问,“你在干什么?”
小宫娥吓了瑟瑟发抖,声音微小的道:“奴婢……奴婢在挖酒……”
杨七眉头一挑,“嗯?”
小宫娥吓的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当即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她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通。
原来宫娥们在闲暇的时候,喜欢赌两手。
但是她们很少赌钱,赌的都是曹琳四女和佘赛花赐下的东西。
前些日子。
苏易简派人从济州府给杨七弄了一批杏花酒,送到了宫里。
杨七分给了曹琳四女。
由于酒量庞大,曹琳四女就赏赐了一些给手下的宫娥。
小宫娥手脚勤快,也得了一小瓶的赏赐。
可是她贪杯,一口气给喝完了。
等到跟姐妹们对赌的时候,她就傻眼了。
于是乎,她起了心思,准备瞧瞧的自己酿造。
也不知道她从那儿弄到的酿制杏花酒的工艺,弄了两瓶,埋在了此地。
今日是她起酒的日子,没料到被杨七给撞见了。
并没有涉及宫闱秘事,这让杨七心情好了很多。
当即,他吩咐小宫娥,“挖出来,朕看看。”
小宫娥不敢违背杨七的命令,小心翼翼的挖出了她酿造的杏花酒。
挖开了泥土,两个小小的瓶子出现在了杨七眼前。
杨七目光落在瓶子上的时候,略微有些发愣。
两个在宫内随处可见的瓶子,却让杨七愣在了当场。
原因无他。
只因杨七看到了瓶子上的那一副半埋在泥土下的山峦画,想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忍住了心头的兴奋,微笑着对小宫娥道:“你很不错……”
然后。
杨七丢下了愣在原地的小宫娥,风风火火的回到了御书房。
直到杨七的身影消失,小宫娥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御书房内的杨七。
当即在书架上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一本古籍。
《山海经》。
翻开了《山海经》,杨七铺开了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神态颇有一番眉飞色舞的感觉。
就在杨七眉飞色舞的写写画画的时候。
向敏中也在眉飞色舞的跟吕蒙正挤眼睛。
“吕贤弟啊!瞧着吧,好戏马上要开锣了。”
吕蒙正撇撇嘴,不屑道:“那我就等着看能有什么好戏……”
两个人的目光,顺势落在了人群中。
只见在热闹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两个异类,一大一小。
大的在前,小的在后。
大的招呼小的,“二弟,我们到燕京大学堂了,你快点。”
小的背着行囊,气喘吁吁的道:“大哥,你慢点,等等我……”
两个看着很朴实的青年穿着粗布麻衣,背着行囊。
他们二人在人群中拥挤着往前的时候,引的其他的读书人怒目相向。
二人一脸憨厚的跟人家道歉,然后继续往外挤。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个憨货给吸引了过去。
大的挤到了前面以后,对人群里还在拥挤着往前的小的招呼道:“你快点,这里人好多。看他们的架势,都是报名来的。你要是迟了,抢不到名额,回去可要被咱娘打死。”
小的背着行囊,一边往前走,一边嘟囔道:“不是说招收两千人吗?这里的人还不足两千呢。”
大的当即瞪眼道:“谁跟你说的招收两千人的。这可是燕京大学堂,将来从这里出来的人,可都是要当官的。
以前在宋国的时候,你见过那次科举录取过几千人?”
小的一脸愕然的道:“啊?!”
大的口中说出的这个问题,事关重大,几乎关系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前程。
当即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想要仔细聆听。
大的眼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当即脖子一缩,等到小的挤到了前面以后,拉着小的到了一边,悄声的道:“我可听说了,这一次燕京大学堂,只录取五百人……”
小的瞪着眼珠子,惊叫道:“五百人?朝廷的公文上不是说,要收两千人吗?”
大的敲了小的一个板栗,低声骂道:“你是不是蠢?朝廷下发的公文上,分别有大同书院、金陵大学堂、燕京大学堂、汉城大学堂,四个学校,平均一下,每个学校收多少人?”
小的一脸愕然。
然而。
他们兄弟二人的对话,却在极短的时间内,传到了所有读书人耳中。
毕竟,在这个人满为患的燕京大学堂门口,他们说什么话,用再小的声音,都逃不过别人的耳朵。
许多读书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后,都嗤之以鼻,暗地里鄙夷这两个兄弟没文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里却多了一丝紧迫感。
“赶紧去报名!”
大的拉着小的就要进去报名。
刚走了两步,却被人拦下。
“两位,天下儒生是一家,如今大家都在这里看着,你们两个提前进去,就不怕得罪大家吗?”
大的一脸愕然,侧过头问小的,“他说什么?”
小的低声道:“他说天下儒生是一家……”
“呸!”
大的当即啐了一口,不屑的骂道:“你们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谁跟你们是一家了?老子考的是工科,学的是造火炮火枪。
就你们,也配跟老子一家。”
那个拦下他们兄弟二人的读书人,被骂的狗血淋头,偏偏还没有还嘴的余地。
然后愣愣的看着这兄弟二人,结伴进入到了燕京大学堂内。
学堂门口,吕蒙正神色怪异的问身边的向敏中,“这两个极品是你安排的?”
向敏中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道:“不算是我安排的,他们本就是前来燕京大学堂内报名的,我只是派人去告诉他们,招生名额从两千人,改至五百人,先到先得。”
吕蒙正眉头一挑,暗地里给向敏中竖起了大拇指,“一下子将人数缩小了四倍,你狠。只是你回头怎么向陛下交代?”
向敏中老神在在的道:“交代?为什么要交代?燕京大学堂暂开四科,每一科五百人,刚刚好啊。”
吕蒙正一愣,愕然道:“朝三暮四的故智?”
向敏中嘿嘿一笑,“一些小手段,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而已。”
“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
就在他们二人互相寒暄的时候。
燕京大学堂内,突然出来了一个学究,手里扛着一块牌子,立在了大学堂门口。
上书一行大字。
余四百九十八人。
“呼”
燕京大学堂门口的读书人们,瞬间炸开锅了。
当即就有人拔腿跑向了燕京大学堂内。
“梁兄……”
“伍贤弟……”
“闻人大哥……”
一声声亲切的呼唤,也没能拦住读书人的脚步。
开玩笑,无声的抗议归抗议,但是跟前程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