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醒了?”
杨七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赵德芳一脸愕然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七伸了个懒腰,翻了个白眼,道:“事到如今,除了事关陛下外,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亲自犯险,跑到这混乱的城头上来找我?”
赵德芳干巴巴一笑,压低了声音道:“皇叔确实醒了,只是身体依旧虚弱,需要卧床静养。”
杨七眯起眼,“然后呢?”
赵德芳凑的更近了一些,几乎贴着杨七的耳朵,低声道:“辽人没能炸死他,咱们借刀杀人的办法没起效,本王决定亲自动手。”
杨七眉头一挑,声音沉重的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弑君可是重罪。稍有不慎,你就会万劫不复。”
赵德芳紧遗牙关,讥笑道:“弑君是重罪?当年赵光义暗害我父皇的时候,为何没人站出来说这句话。我父皇有意把皇位传给本王,提前已经把诏书拟好。可是他呢?烧毁了我父皇要给我的诏书,自己无诏登基。
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出声反对。
今日本王就杀了他,替我父皇报仇,本王倒是要看看,谁会站出来反对。
而且本王若是不杀他,回到了汴京城以后,他一定会想办法除掉本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本王先下手为强。”
杨七闻言,鹏了眉头,沉默不语。
赵德芳脸色一变,急道:“虎侯,咱们可是谈好了条件的,事到如今,你不会要反悔吧?”
杨七长叹了一声,道:“人我会借给你,明日我的人马到了以后,我也会帮你稳定好局势,剩下的事情,我不管。弑君的事情我也不参与。”
弑君这件事,真的让杨七觉得很恶心。
旁人杀了皇帝,那叫弑君,是逆臣,乱臣贼子,人人得儿诛之。
皇家人自己杀来杀去,那叫夺位。
弑君这不仅不会遭到唾骂,反而还会一跃登上风云之顶,成为真正的天下主宰。
所以弑杀赵光义这种事,赵德芳做起来,远比杨七自己亲自动手要划算。
赵光义一死,不论谁当皇帝,杨七都会像逃脱了樊笼的鸟儿,天高任其飞翔。
赵德芳上位,明显对杨七极其有利。
作为临时的盟友,赵德芳在上位之处,不仅不能对付杨七,还得想方设法的拉拢杨七。
毕竟,能成为赵德芳助力的,也只有杨七。
再加上如今大宋遭此惨败,想要恢复生气,没有个几十年,恐怕不行。
几年的时间,杨七已经独得了西北四府、南国,两块地盘。
几十年以后,大宋即便是恢复了过来,又能奈杨七何?
赵德芳不懂杨七的心思,他只需要肯定杨七还愿意支持他,还愿意借给他人,就足够了。
得到了杨七的首肯,三百个扎马合勇士,跟随着赵德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城头上。
夜晚缓缓临近。
在不经意间,夜幕就笼罩了整个大地。
今夜阴云密布,天空万里,见不到一丝的光亮。
星辰和明月似乎被一张遮天大手所掩盖。
大地上伸手不见五指。
铜台关外,灯火通明,篝火熊熊燃烧,连成了一片,照亮了半边天。
铜台关上,同样灯火通明,篝火排成了一条长龙。
厢军的将士们聚成一团,围绕着扎马合勇士,从他们嘴里打听着西北四府的趣事。
偶尔旁敲侧击的问一问杨七的旧事。
扎马合勇士们也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杨七在西北的每一尝雄事迹。
听的厢军将士们非绸奋,偶尔还会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叫好声。
杨七一个人孤身站在城头上,盘龙棍插进了城墙,背负着双手,背对着辽军,面向城内。
相比于关城上和关城外,关城内就显得很压抑。
关城内的许多建筑都被辽军的投石机给摧毁了。
守卫关城的厢军将士们也在城头上,所以关城内的灯火很稀少,三三两两的在一片黑暗中曳着,似乎随时都能被一阵风给吹灭。
而最大的一处灯火,就是赵光义安榻所在。
房内。
火炕上。
赵光义侧躺在火炕上,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的在发呆。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失魂落魄的潦倒汉子,而非是一个掌控着庞大帝国的帝王。
龙撵没了,龙椅也没了,甚至连身上的龙袍都被毁掉了一半。
赵光义只能屈尊的握在土坯砌成的火炕上,身边连一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更别说歌姬了。
陈琳端着一碗汤药进入到了房内,心翼翼的走到了赵光义身前,轻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一碗黑糊糊的汤药送到了赵光义眼前,上面还冒着几缕的热气。
陈琳拿起勺子,轻盛出碗里的汤药,吹了两下,送到了赵光义的唇边。
赵光义神色安然的就要张嘴,等到勺子到了嘴边,他突然一愣,开口了,“怎么不见试药的宦官?”
陈琳一愣,赶忙陪着笑脸道:“是奴婢疏忽了。”
说完这话,也不等赵光义反应过来,他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勺子,就自饮了两勺子。
然后坐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一刻钟后,赵光义见陈琳没有多少反应,就点了点头,说道:“喂朕喝药吧”
陈琳这才心翼翼的喂赵光义喝药。
药喝下去了半碗,苦的赵光义直皱眉头。
陈琳立马夹起来一块霜糖递给了赵光义。
赵光义喊着霜糖,满意的点点头,舒服的重新躺下。
半晌之后,赵光义觉得嘴里还是有些发苦,所以他决定再含一块霜糖。
“陈琳!陈琳!”
喊了两声,见没有人答应。
赵光义皱起了眉头,睁开眼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皇侄”
赵光义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然坐起身,看着站在他炕边上,笑眯眯看着他的赵德芳。
赵光义顿时脸色一冷,低吼道:“未经传召,谁允许你进来的?还有陈琳你这个狗才,别忘了谁才是你主子。”
赵光义之所以这么含,那是因为赵德芳站在炕边上,而陈琳就躬身站在赵德芳身后。
赵德芳闻言,咧嘴一笑,轻声道:“皇叔,我想要进入这里,还需要传召吗?”
赵光义怒喝道:“大胆!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未经传召,就出现在朕的龙床边上,形同谋反,这是死罪。”
赵德芳不仅不怕,反而讥笑道:“那当年皇叔你未经传召,就出现在我父皇的龙床边上,又该如何说呢?”
赵光义一愣,心头一下子就慌了。
并不是因为赵德芳戳穿了他登基的谎言,而是因为,直到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赵德芳突然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
“德芳,你想干什么?”
赵光义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表情生硬的笑问。
赵德芳缓缓走进到赵光义身前,低声道:“皇叔,我不想干嘛。只是有一件事,在我心里盘桓了许久,我一直因为得不到答案而发愁。如今刚好跟皇叔你这个当事人问一问。”
赵光义往后移动了几下,干笑道:“皇侄想知道什么?”
赵德芳一瞬间双眼中凶光暴射而出,紧盯着赵光义,低吼道:“当年我父皇究竟是怎么死的?”
赵光义表情生硬的道:“皇兄当年身患恶疾,暴毙而亡。此事朝野上下,人驹知。”
“我呸!”
赵德芳啐了一口,多年的怨气终于涌上了胸膛,他义愤填膺的道:“我父皇当年身染恶疾,这我知晓。父皇驾崩当日,我还曾亲自陪着他用膳。
我清楚的记得,御医在父皇用膳过后,为父皇诊治,说父皇虽然身患恶疾,但是只要稍加调养,就会痊愈。
可是当晚就传出了父皇暴蹦消息,然后就是你深夜进宫。
次日就无诏登上了九五之位。
我曾经派出许多人探过,终于在西宫我母后那里,得知了那晚消息。”
赵德芳红着双眼,指着赵光义咆哮,“是你你害了父皇。世人皆被你的阴谋给骗了。你事先派人给我父皇下药,导致我父皇昏迷不醒。然后你趁机放出父皇驾崩的谣言,借此联合了王继恩那个恶贼,骗开了宫门。
然后趁机害死了我父皇,自己登基称帝。
你对外人说,我父皇驾崩以后你才入的宫,事实上,你是先入宫,我父皇才惨死的。
你这个谋害我父皇,霸占我母后的刽子手。”
篡位之事,一直是赵光义心头的一块心病。
当年为了掩饰自己弑君的事情,他确实是按照赵德芳所说的这么做的。
这样,他就轻易的洗清楚了自己身上弑君的污点。
不仅如此,为了能够向百姓们传扬他继位的正确性,他还曾经和赵普二人,泡制出了金匮之盟,以此来掩盖他无诏登基的污点。
如今,这心病被赵德芳掀开了,摆在了他的眼前。
赵光义即便是不承认,也没办法了。
赵德芳口帜母后,就是当年他大哥的皇后宋氏。
也是当年见证了他篡位的人之一。
按道理说,赵光义应该把宋氏斩草除根的,只是由于他的色心作祟,绕过了美艳的宋氏一马,把她藏在了西宫。
而就是因为他的色心,为他弑君篡位留下了一个有力的证据。
然而,即便是事实摆在了眼前,赵光义依旧抵死不认,“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朕没有伤害皇兄。你在这里无辜攀咬,污蔑朕,朕念在你年幼,不与你计较,赶紧给朕滚出去。不然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呵呵呵”
赵德芳肩头不停的耸动,喉咙里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双眼赤红的盯着赵光义。
赵光义心里慌张的厉害,脸上却不为所动,“真是大胆4人呐!”
“来人!”
一连呼唤了两声,也没有人出现在房内。
赵光义的一颗心跌在了低谷里。
刚才他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趁着赵德芳放松的时候,好趁机叫人进来。
可是现在叫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出现,赵光义一下子就感觉到自己走到了穷途末路。
赵光义猛然看向陈琳,声音沉重的道:“陈琳,还不快将赵德芳给朕拿下?”
陈琳瞥了赵光义一眼,并没有答话。
而答案,却已经很明显了。
赵光义颤声道:“陈琳,朕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朕?”
陈琳终于开口了,他冷冷的盯着赵光义,问道:“陛下可知道当年的孩儿军?”
赵光义心头一跳,惊愕道:“你跟孩儿军有关联?”
陈琳咬牙切齿的道:“当年先帝入京,年纪孩儿军中肯,饶恕了孩儿军的死罪,让他们由明转暗,秘密的守卫着大宋。
而陛下你登基以后,以孩儿军是叛逆为名,清剿了所幽孩儿军。
而我陈琳,就是孩儿军的遗孤。”
赵光义难以置信的看着陈琳,“怎么会”
赵光义从未想过,陈琳作为孩儿军的遗孤,居然会潜伏的这么深。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陈琳距离他如此尽,有多少次能够轻易的杀死他,可是却没有动手。
这又是为什么?
陈琳似乎看出了赵光义的心思,阴测测的一笑,低声道:“奴婢原本想一直潜伏下去,然后让你赵光义一脉,断子绝孙的。
要不是碰到了八王爷,而八王爷又答应了帮我报仇。我一定会一直潜伏下去的。
然后就像你毒死孩儿军一样,用毒药,慢慢的折磨死你,折磨死你儿子,折磨死你孙子。
最后让你断子绝孙。”
“你!”
“噗!”
陈琳的话,把赵光义气的不轻,赵光义指着陈琳,瞪大了眼睛,一句话没说出来,喷出了一口逆血,栽倒在了火炕上。
陈琳似乎没有放过赵光义的意思,他盯着赵光义,继续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怒火攻心以后,就会昏迷不醒吗?
是我,是我给你下了药。
就在你命我掌管东药库的时候。
我就命人研制出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
而这种毒药,并没有下在你的饭菜里,所以帮你试菜的那些宦官宫娥,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你每日里有喝一碗参汤的习惯。
所以我就把你用的汤勺,一直在毒药里泡着。
然后让你慢慢的慢慢的毒发身亡”
“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