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杨业领着妻儿家眷,乘着车马入宫,去参加皇帝的宴会。
杨延嗣借故有伤在身,留守杨府。
曹琳也跟着一起留下了。
皇宫的晚宴,极致奢华。却也吸引不了杨延嗣夫妻二人。
他们夫妻二人,似乎有一种通病,都不太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
说好听点,叫喜欢清静;说不好听点,就是不喜欢凑热闹。
两个人凑在书房里,各忙各的。
杨延嗣在处理南国新到的文书,曹琳在整理杨府门下生意的账目。
杨府门下的生意,其主力已经开始向南国迁移。
短短两年时间,曹琳凭借着一个独幽烧酒作坊,把杨府的生意铺满了整个大宋。
如此大规模的生意,其主干被抽取,迁移到南国,是一个庞大的工程量。
而且,杨延嗣有心在大宋铺开他手下探子的势力。
所以,在大宋各地的商人们撤出以后,余下的商铺都由杨延嗣手下的火山卫接管了。
为了掩人耳目,杨延嗣不允许这些生意都挂着杨家的招牌。
曹琳除了要迁走原幽商人外,还得帮忙妥善安置火山卫的人。
因此,她的工作量非常大,几乎可以说忙得不可开交。
杨延嗣在书桌前站久了,浑身有些僵硬,活动了一下筋骨。
抬头,瞧见了整理账目累的大汗淋漓的曹琳,心中有些不忍和怜惜。
踱步走到曹琳身前,探手擦拭了曹琳额头的细汉。
“若是觉得累,就教给下面人去做。你如今也算是一国之母了,没必要这么劳累自己。”
曹琳停下笔,感受到了丈夫的怜惜,心里甜丝丝的,“妾身不累,南国是咱家的家业—身作为你的妻子,理当帮你分忧。”
杨延嗣仔细瞧了一眼曹琳正在处理的账目,眉头一挑,有些意外,“火山卫的事情,你很上心啊?”
顿了顿,杨延嗣迟疑道:“你看上火山卫了?”
曹琳尴尬的一笑,解释道:“妾身就是觉得好玩”
杨延嗣翻了个白眼,说道:“看上了就看上了,有什么好隐瞒的。家里的生意,迁到了南国去以后,你也就鞭长莫及了。拿一个火山卫弥补一下自己,也是情理之帜事儿。”
曹琳愣了愣,干笑道:“妾身一个女儿身,去摆弄这些阴谋诡计的东西,终究是不好。”
杨延嗣莞尔一笑,道:“琳儿,你想多了。一家的探子和一国的探子,完全是两码事。一个确实如你所说,摆弄的是阴谋诡计。可是另一个,却并不只有阴谋诡计。一国的探子,除了阴谋诡计以外,更多的是奉献。无私的奉献。
这些人身处在暗处,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安定,无私的奉献着自己的一切∑管这些无名英雄,可不单单只是用阴谋诡计四个字就说得过去的。
掌握一国的探子,需要大智慧、大毅力。其帜困难和复杂之处,未必就比掌控一个国家要容易。
你若真有心要管,大宋境内的火山卫人手,都可以教给你掌管。”
曹琳一脸惊喜,站起身着杨延嗣胳膊,期盼道:“真的可以吗?”
杨延嗣点头,“当然只不过眼下大宋境内的火山卫还在初期建立阶段,想要完整的搭起一个框架,是很困难的,你要有一定的思想准备。”
曹琳雀跃道:“妾身不怕困难。”
杨延嗣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继续多言。
大宋之大,远超南国几十倍。
想要在大宋建立一个完整的探子机构,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杨延嗣一直有心做此事,可惜有心无力。
所以他就有心找一个人帮忙。
在他内心身处,最适合做这件事的是那个旋精初醒。
只不过,曹琳既然有心做此事,杨延嗣也就索性教给她了。
探子,特别是长期潜伏的这种探子机构,教给外人,杨延嗣不放心。
交给曹琳这个枕边人,无疑是最好的疡。
曹琳对此事很上心,在得到了杨延嗣许诺以后,她就开始挑着油灯构思自己的计划。
杨延嗣陪在一旁,不断的给她提出建议。
夫妻二人相谈甚欢的时候,杨业已经到了宫门口。
进入宫门后,尖嗓子的新官,高喊一声,“唐龙县公杨业,携家眷到。”
以往,宫中饮宴,杨业没有被唱名的资格。
现如今晋升为公爵以后,在皇帝宴会上,也拥有了唱名的资格。
猛然间受到这等待遇,杨业也有些受宠若惊。
在领路的宦官带领下,杨业昂首阔步的带着家眷进入到了御花园。
逢人都称呼他一声唐龙公,他感觉倍有面子。
御花园内。
杨业一到,赵光义就吩咐人赐坐。
身份的不同,杨业的座次也就不同了。
往日,杨业都是坐在偏中间的位置。
今日,他的座位很靠前。
而且身边皆是大佬。
刚坐下,就有人开腔和他攀谈。
“亲家公,听说你最近动家法了?”
曹彬坐在杨业上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抓着吃食,大大咧咧问道。
听到曹彬问话,杨业多少有些尴尬。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
打从杨延嗣娶了曹琳以后,杨延嗣这个儿子,那可就不是杨业独幽了。
如今杨业揍了儿子,人家岳父出面要声援两句,他也拦不住。
杨业是个老实人。
在自己的上司面前,他也不太会说假话,所以他就硬邦邦的说道:“那个逆子多次顶撞下官,下官气不过,就执行了一次家法。”
“嗯?!”
曹彬闻言皱眉,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杨业见曹彬皱眉,以为曹彬不悦,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两句,转念一想,又闭口不言了。
老子教训自己的儿子,凭什么跟外人解释。
你是他岳父怎么了?
岳父也是外人。
“打得好!”
曹彬饮光了酒杯里的酒以后,猛然拍着大腿,赞叹了一声。
“额?!”
杨业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
杨业试探的问道:“曹大人,那个臭杏惹你了?”
曹彬一愣,曳道:“没惹啊?”
杨业更茫然了,“那您”
见杨业一脸茫然,曹彬一拍大腿,感叹道:“那个臭杏没惹我,老夫就是瞧他不痛快∠夫担心,现在不趁机揍那个臭杏,以后就没机会了”
杨业愕然道:“曹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彬翻了翻白眼,他能说实话吗?
他能告诉杨业说:你儿子现在是一国之主了,只是身份还没有暴露。一旦暴露以后,你这个当爹的,和我这个当岳父的,见了人家都得施礼。到时候别说打他了,碰一下都不行。
他不能说!
南国的存在,杨家固然是获利最大的,但是曹家算是获利第二大了。
他和杨延嗣也算得上是狼狈为奸了。
这要是把杨延嗣给卖了,那不就等于把自己给卖了嘛。
眼下时机还未成熟,冒然的暴露出来,那和找死有什么分别。
他怎么可能说实话。
既然不能说实话,曹彬就只能痛快的转移话题。
他伸手拍着杨业的肩膀,显示亲近。
然后大气的说道:“老杨,跟你打一个商量怎么样?”
杨业还等着曹彬回答他问题呢。
猛然听到曹彬发问,他愕然道:“啊?”
曹彬郑重的对杨业道:“老杨,下次你再有机会揍那个臭杏,一定要派人通知我。咱们两个一起揍。”
“啊?!”
杨业有些糊涂了。
曹彬说完这话以后,也不再理会一脸糊涂的杨业,转头找其他人喝酒去了。
独留下杨业一个人坐在哪里发愣。
杨业发愣没几分钟,就被人给打断了。
“唐龙公”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杨业耳边响起,杨业赶忙回神,瞧见来人,他赶忙起身施礼。
“杨业见过卫国公。”
石守信摆了摆手,亲悄上前,拉着杨业的手说道:“将门一家亲,唐龙公不必多礼,坐下说坐下说。”
杨业对石守信表现出来的亲近有些不适应。
石杨两家,虽然同属将门。
两家的交情一般,而且杨业和石守信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以往,石杨两家,有什么来往,都是由石守信的儿子出面接待杨业的。
石守信作为义社十兄弟中仅存的元老之一,地位可不是一般的开国功臣所能比拟的。
他不仅是开国功臣,同样也是最早跟随赵匡的人,也同样是赵匡的结拜兄弟。
赵匡立宋国,虽然收缴了石守信的兵权,可是却给予了石守信远超其他臣子的地位和富贵。
即便如今赵光义登位了,也对他很恭敬。
因此,石守信往日里很少出面应酬。
能见到他的人不多,更和他说上话的人就更少。
杨家以前不在顶级将门之列,杨业虽然和石守信碰面,石守信却从未主动找他说过话。
今日,主动和杨业攀谈。
杨业还真鱼无所适从。
一则,是他不明白石守信的用意;二则,他也有些不适应。
石守信拉着杨业坐下,随手提起酒壶,亲自为杨业斟酒。
杨业有些受宠若惊的端着酒杯,连声道:“卫国公,您这是折煞我杨业了。”
石守信乐呵呵一笑,“杨将军武艺高绝,勇冠三军,镇守雁门关多年。杀的那辽贼,不敢过关一步♀汴京城里的人,提起杨将军,谁不竖起一根大拇指。为杨将军这等英雄人物斟酒,老夫心甘情愿。”
武艺高绝,勇冠三军?
这话要是别人说,杨业还能信,可是从石守信嘴里说出来,杨业能信?
虽说石守信是个糟老头子,多年已经不问军务了,小辈们或许不太了解他。
然而,杨业可是亲眼见识过石守信勇猛的人物。
如果以三十岁年龄为限,给宋初的所有武将搞一个排行榜的话。
石守信可以位居第二。
第一是高怀德,第三是曹彬。
杨业勉强排到第四。
也许会有质疑的声音,但这确实是事实。
老高人品虽然一般,但是武功高的没边。
老高第一的这个位置,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战绩在哪儿放着。
从后周时期开始,老高几乎参加的所幽灭国之战,从未有败绩。
石守信排名第二,那是因为灭北汉和南唐的时候,他都没有参加。
如果这两场灭国之战有他在的话,也许他可以和高怀德争一争第一。
言归正传。
总之,了解石守信底细的杨业,听到了石守信的话,就知道他是在吹捧自己。
杨业人老实,所以受不了吹捧。
他干笑道:“杨业当不得卫国公夸奖,和卫国公比起来,杨业那点微末的功绩算不得什么”
石守信愣了愣,见杨延嗣似乎不喜欢吹捧,他立马改变了策略。
“喝酒喝酒”
石守信在军伍中混迹的时间比杨业要长,对军伍中将士们的性情很了解。
他不愿意主动开口说出自己的目的,所以就拉着杨业,一直喝酒。
一会儿时间,三壶酒下肚了。
杨业早就瞧出了石守信有所求,只是石守信不开口,只是拉着他喝酒。
时间一长,杨业也就明白了石守信的意思。
卫国公在他面前舍不下脸面,想要让他主动开口。
杨业也不含糊,又喝了一杯酒后,挡住了石守信继续敬酒,“卫国公,你突然找上杨业喝酒,这敬了一杯又一杯的,也不开口,是不是有事要让拜托我?”
“嘭!”
石守信红着脸,一拍桌子,沉声道:“杨将军睿智,一眼就看出了石某的用意。既然杨将军把话挑明了,那石某就直说了”
杨业愣了愣,无奈的笑了。
老石同志,脸皮太厚,一点也不知道客气。
石守信在桌上找了一下,瞧见了一盘鹿肉,顺手端了过来。
盘子里的鹿肉是蒸煮的,除了鹿肉以外,还加了一些蚕豆和香料。
石守信也不怕烫,从鹿肉盘子里捻起了两颗蚕豆,递给了杨业。
杨业一脸茫然的接过蚕豆,有些不明白石守信的用意。
石守信指着鹿肉道:“杨将军,贵府七公子手里有这么一盘鹿肉∠夫相请将军做说客,帮我求两颗这鹿肉立的蚕豆。”
杨业愕然的盯着手里的蚕豆,“鹿肉?蚕豆?”
石守信郑重的点了点头,“老夫只求两颗蚕豆。”
两颗蚕豆还需要求人?
一个国公向自己的儿子,求两颗蚕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