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须陀反复冲杀,七进七出,可形势却反而越来越不利。
王伯当在诸贼中威望很高,此时他亲自带头猛冲,死战不退,于是贼人也纷纷发狠来战。尤其是王伯当不怕伤亡,把自己辛苦打磨训练出来的内骠骑四营四千轻骑贼匪也全投入战场,有他们带头,让贼人反处于优势,一直是压着郡兵在打。
好在郡兵依靠着张须陀的八风营,能攻能防。
虽然骠骑营的攻势极猛烈,如狂风暴雨一般扑打不断,可他们却如海浪风暴里的磐石,任他雨打风吹,都风雨不破。
只是张须陀也知道,八风营也不是无敌的。
当八风营的伤亡超过一定比例的时候,就难以再维持了。
秦琼策马冲杀,他的马上还背着贾务本,这位张须陀的老兄弟老搭挡,中了王薄的暗箭,腹部伤口血如泉涌,已经昏迷不醒。若不是秦琼及时杀到救下他,只怕这个沙场悍将也已经赴黄泉了。
那边。
王伯当也不好过。
一次次的冲锋,都被郡兵挡下了。
每一次冲锋,他的骠骑营都要倒下上百人,还不算上其它各路义军的步骑。
这才激战不过半天,可他估计骠骑营损失了三分之一,而其它各军,也损失不小。
刚才追出营来的各路义军,起码有近万,但现在还在场上冲杀的估计只有不到一半。不少被郡兵杀死了,还有许多见机不妙逃走了。
王薄一身是血冲到他面前。
“三郎,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再冲下去,咱们兄弟就冲光了。兄弟们冲不动了,你看,他们的步伐已经慢下来了,已经无力了。”
王伯当岂会看不见。
“法司,张须陀更顶不住,他们马上就要崩溃了,再冲一阵,他们就败了,我们就大获全胜了。”
“可是你刚才也是这样说的,再之前还是这样说的,可张须陀败了吗,溃了吗?没有,他们没溃更没败,他们还是如磐石一般风雨不透,而我们却已经进攻无力了。弟兄们全凭着一口气撑着,可现在这口气即将散尽,你也是带兵的,你要知道,这口气一散,咱们就要溃了。”
“可现在停的下来吗?我们不胜,就是败。”
王伯当满面通红,他不甘咆哮。
王薄默默的退下,他策马来到自己的那支小队伍面前,“三郎说了,我们还得冲。”
一人道,“可是大哥,咱们老兄弟都快打没了,再打,不行的。”
王薄咬牙,“无论如何,都要再冲一阵,就再冲一阵。”
“可如果再冲不下?”
“再冲不破,我们就走。”王薄转头看了眼还在大声喝令指挥连连的王勇,“我欠他王三郎一条命,今天再冲一次,就算还他这个恩情了。以后,我们各自天涯,互不相欠。”
虽然王薄也佩服王勇的魄力,但是今天一战过后,他对于王伯当一心要遵从他老师李密计划的行为,已经感到了不满。
明明在北海发展的不错,根本没有必要急着来打齐郡,结果呢,现在好了,这一战过后,就算能赢,那也是惨胜,哪还有余力杀入齐郡。
若是留在北海继续发展壮大,他相信会更好。
王薄重整了下队伍,王伯当有骠骑内营四千轻骑,他王薄也有自己的嫡系队伍,便是梁兵三千。这三千兵,是他之前从大野泽败于罗成之手后退往梁郡兵,在当地招募的人马。随他几经转战,也算精锐忠心。但是在这一战中,也已经折损了近半。
“冲!”
王薄策马奔腾,身后千余梁兵紧紧跟随。
王勇王薄二人的拼命一击很猛,八风营崩溃。
“散阵!”
张须陀高呼。
被冲的四分五裂的八风大阵,随着这声呼喊,在迅速的重新聚集。
只是这一次,大阵再难恢复,可却化为了一个个的小阵。
几十人,百余人一阵。
郡兵们结阵自保,并没有就此溃逃,他们还在坚守。
他们还在战斗。
身边不倒有人倒下,他们麻木的挥着刀兵,不知道是为何而战。
“杀贼,保乡卫民,守护乡土!保护妻儿!”
有人在战场上高歌。
这是军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这是长白军府的战歌。
战场后方。
老爹罗贵携胜而来,他们带着刚大胜的气势,疾驰而来。
长白府的府兵们一边奔驰一边唱着军歌,长白孤儿少年们,也一起高声唱起军歌。
军歌是这么的嘹亮。
听到这歌声,张须陀和郡兵们无不精神一振,就感觉是在黑夜里看到了曙光。
与之相反的则是那些贼匪们,他们扭头转身,看到的恰好是唱着战歌杀来的近两千生力军。
可惜这支来自身后的兵马,并不是他们的援军,相反却是官军的。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在这支官军的前面,其实还是一支人马的,那是他们留守营地的人马,可是此时这些人却在慌乱逃命。
被后面的兵马赶的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我们的大营?”
王薄怔怔出神。
他一老兄弟喊道,“大哥,是长白军府,我看到了他们的军旗,是长白军府的府兵。好像还是章丘乡勇!”
府兵,比郡兵更强。
何况还是几度将他们击败的长白军府,一提起这个名字,包括王薄在内的很多人,都有股挥之不去的惧怕感。
“我看到了罗贵。”
“我看到了周德威。”
“我看到了周新。”
“我看到了罗继祖,我看到了罗承宗,我看到了黑白夫人,我看到单彬彬······”
“罗家军来了!”
一个个恐惧的声音响起。
王薄咬了咬牙,他最后看了王伯当的方向一眼,可此时已经找不到了这个兄弟,“我们撤!”
王薄没有再冲最后一次。
他带着人马开始逃离战场,但是早有人比他更早的在逃离战场。
从一听到长白军歌,从看到长白府兵第一眼起,他们就开始逃了。
本来即将歼灭齐郡兵的众贼,功亏一篑,他们四散而逃。
老爹罗贵一柄锤一路砸过来,早已经砸的锤头上血肉模糊。
他的铁锤,也砸碎了贼军最后的一点士气战意。
王伯当只觉得心冰凉,最后他是被属下硬架着带离战场的,看着战场上被官军四处追杀的义军兄弟,王伯当仰天长啸,最后一口鲜血吐出,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