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深海鱼港”大酒楼以后,宋志超并没有回玩具厂宿舍。虽然知道自己承诺了三天之后会还钱,那些讨债的不至于还堵在那里,但宋志超对那里的居住环境很不满意,连洗个澡都不能。因此宋志超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叫“平安”的小旅馆”。
平安旅馆不算大,前台张贴着这个年代的标语口号,“顾客是上帝,让他们宾至如归”。
在前台值夜班的是一个长毛小子,贼头贼脑的,正在台灯底下埋头看故事会,听见有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宋志超,立马笑嘻嘻地询问是不是要住店。
宋志超点点头,问单人间多少钱。
长毛就说:“有高级的有不高级的。高级的有水有电视,还能洗澡,一晚五块钱;不高级的只有一张床,一晚三块。”
宋志超说:“来个高级的。”
长毛就嘻嘻一笑,“我一看你的穿着打扮就知是体面人,当然要住高级的啦;低级的那些都是给穷打工仔住的,像大佬您这样的住了可就埋汰了。”
宋志超也不跟他废话,掏出身份证,交了房钱,然后塞给长毛半盒香烟,说:“晚上我想睡个好觉,不希望半夜有人来敲门。”
长毛也是人精,抽出一根闻了闻彩蝶香烟的味道,就夹在耳朵上,说:“安心啦!我会交代的,你就睡个安稳觉!”
宋志超上了楼,找到自己的房间502,推开门,一股子旅馆特有的潮霉味道扑面而来。
宋志超皱了皱眉眉头,然后用手摸了摸墙壁,找到电灯的灯绳,用手把灯拉亮,这才看清楚整个房间的布局。
大约有十来个平方,各种东西挤得满满的,电视柜,黑白熊猫电视,电视上的收视天线断了一截在屁股后竖着,活像猴子尾巴。
一张单人床,用手按了按,挺软,掀开床垫一看,竟然还是席梦思的。这倒是出乎宋志超意外。
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热水瓶,提了提,有热水。靠着床铺左边,是个小厕所,有淋浴,没雨蓬头,墙壁也是粗糙的毛坯,连瓷砖都没贴,地面却贴了瓷砖,明显是做了隔水层,地方小的只能站一个人。
宋志超忙乎了一天也管不了太多,脱下衣服,就进了厕所冲洗起来。
差不多十分钟后,他才裹着浴巾从里面出来,但觉浑身油腻一扫而空,舒服的不得了。伸手想要去找遥控器打开电视,找半天没发现,才发觉这种电视是没遥控器的,需要手动打开。
按了电视按键,黑白电视亮起来,图案很不清晰,却还能勉强看下去。
宋志超一边拿着毛巾擦着湿乎乎的头发,一边用手旋转调台,差不多已经快十二点了,很多台都没了信号,不过幸运的是搜到了一个粤语台,一看播放的竟然是香港都市剧我本善良。
记得不错,这部戏是今年香港那边才播的,没想到在这里也能收到。
宋志超摸出一根香烟,点燃,整个人斜靠在床上看着这部新电视剧。
外面时不时传来敲门声,那些妹子们应该出动了,轮流给那些孤单男人敲门送“温暖”。
宋志超可以很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干啥呢?”
“大哥,玩不玩?”
“玩啥?”
“你想玩咩就玩咩?”
“要钱不?”
“当然要。”
“多少?”
“五块。”
“太贵了,五块能买很多猪肉!”
“猪肉哪能跟我比咩!”
“是不能比,你没猪肉香。”
“你闻都冇闻,乜知我不香?”
“管你香不香,反正俺不玩!俺明天还要进货!”啪地一声关门。
“孤寒佬!”女的狠狠用脚踢门。
可以说,只要是有男人入住的房间,几乎都受到了“敲门送温暖”的待遇。
宋志超例外。
半盒彩蝶烟就能搞定一切,让宋志超觉得很舒心。
……
宋志超很舒心的时候,陈建军却一点都不舒心。
因为之前宋志超的那句话,让陈建军整个人魂不守舍。
陈建军离开酒店之后,也没往别处去,直接去了自家的录像厅。
很很多开录像厅的一样,差不多到了晚上十二点,就会把录像厅的大门锁了,让观众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里面看“夜场”,找来一些精彩的录像带,让观众们好好享受一下。
陈建军的女人早已经回家带孩子去了,留在这里看门的是陈建军的丈母娘。
老太太听见敲门声,就摇着蒲扇从铺在地上的凉席上爬起来,然后使劲儿把卷闸门打开,一看是女婿,就问这么晚你咋来了。
陈建军埋头不语,最后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对老太太说:“妈,我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儿啊,不能明天说?”老太太也不是本地人,跟着女婿一起来南方打拼,之前也受了不少罪。
陈建军就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健力宝递给丈母娘让她喝。老太太摆摆手,说:“这东西是卖钱的,我喝了管什么用。”说着就又把健力宝放回了冰柜。
见老太太连一罐饮料都舍不得喝,陈建军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见旁边还有一把蒲扇,就拿在手里使劲儿地扇。
老太太也是过来人,一看他神情不对,就猜他心里准有事儿,于是老太太就倒了一杯水,递给陈建军说:“有啥事儿,你就说吧,别闷在心里头,闷坏了可咋办。”
见老太太发问,陈建国就狠狠心,一咬牙,说道:“妈,其实我有一件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
“啥事儿,你说。”老太太显得很开明。
于是陈建军就壮着胆子把宋志超交代的话说了一遍,说要把录像厅卖掉,去投资开歌舞厅,说那样能赚大钱。
话才刚说完,老太太就大力扇动蒲扇劝道:“大军,你就安安心吧!咱这录像厅生意也挺好的,你还去捯饬那些做啥?这万一要是弄砸了,鸡飞蛋打可咋办?我呢,顶多再活一两年,到时候就不用你养了,可是你还有老婆孩子,她们可咋办?跟着你一块儿喝西北风?”
陈建军没有言语,只是用手转动着茶杯。
“这人啊,要知足。别总是心别天高,想挣大钱。这钱这钱太多,一辈子都挣不完的。有这样好的录像厅你就好好守着,现在卖掉不就便宜别人了吗?”
陈建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觉得热,烫嘴。
“我知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可是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劝你啊,就守着这个摊子老老实实干下去,千万别给我整那些幺蛾子,要不然到时候就算俺闺女不说你,我也会戳你的脊梁骨!”
老太太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陈建军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挠了挠头,把茶杯放下说:“妈,你也别当真,我说着玩的。”说着起身,“我今晚先回去睡,这里你帮忙守着---好几天没回去了,看看儿子。”
老太太就笑了,说:“你去吧!反正我老了,觉也少,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趁我还能动,就再多帮衬你们几年。”
陈建军有些心酸,不再多说什么,出了门,把卷闸门拉下,叮嘱老太太把门锁好,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