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桃花还是第一次听说,她原以为王爷和皇上都是太后所出。她从未听宫人提及过此事,想来宫中老人对此都是绝口不提的。
“我的母妃与先帝感情甚笃,先帝驾崩后,其实田中策不去叫群臣上谏,我母妃也已然没了生的念头,一心想随先帝而去。”李稷的眼眸中有些许落寞。
桃花不禁有些心疼,当时的王爷,约莫十岁的光景吧?年幼丧父,母亲也全然没了生的念头,这对一个稚童来说,是何等残酷?
“太后念我年幼,可怜我罢,好说歹说才打消了我母妃求死的决心。不过,自此她便自愿落发修行,留在御花园那竹林里,住在那所先帝亲自为她盖建的竹屋里,日日礼佛,不问世事。”
桃花了然,想必那时太妃也还年轻,突然失去了心爱的人,难免心生绝望。“幸好还有座留念的竹屋。不过,日日夜夜睹物思人,就算这么些年过去了,心中怕还是会痛的吧?”
“曾经拥有过全部,便不曾遗恨。我母妃是幸运的,她虽是个浣衣的宫女,却得了先帝全部的喜爱。”李稷刚毅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他们便是在此船上相遇的。”
桃花愣了一下,之前听李稷说这条木船是他母妃藏起的,她原以为是太后的,“想必是极其浪漫的一场邂逅。”
“那日,也是这般暮春时节,我母妃浣衣后,想着来素心湖畔摘几片荷叶用来浆洗发硬的麻衣。见湖边停了一艘木船,她以为船上无人便踏上了这条船。谁知,先帝当时正在木船里午睡。她慌忙退出时,不小心惊醒了先帝。自两人相遇后,便双双坠入了爱河。”李稷提及这场相遇,心中是非常羡慕自己的父皇的。终其一生,得一人之爱,真的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桃花脑海里浮现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踏入木船,却发现船上还有个英俊慵懒的男子在午睡。
深宫寂寥,除了女人便是太监,突然遇上一个俊秀的男子,十多岁的少女如何抵挡得住呢?
而那个男子,高高在上,谁见了他都唯唯诺诺,突然碰上一个容貌清丽体态轻盈的少女,因误闯木船变得如小鹿般惊颤,那慌乱的眼神如何不惹人怜爱?
桃花不禁脱口而出道:“真是场美丽的开始。”
“美丽总是不长久,如同花期易衰败。越是浓烈的爱意,可能越容易失去吧。就像先帝这么宠爱我母妃,两人的情意却因生死而不长久。”李稷今日不复平时那般,竟变得有些多愁善感。
他看了眼桃花,柔声道:“我母妃终日在竹屋礼佛,未免寂寞。我虽是亲王,因着事务缠身也不常来宫中。姑娘和我母妃有缘,若有空,便代我去陪陪她罢。”说着,他缓缓将木船摇至湖畔。
桃花想起下午太妃替自己缝补衣袖,那侧头的模样如娘亲般慈祥,伸手抚上那针脚密集的衣袖,情不自禁地答应道:“就算王爷不说,桃花也会去看望太妃的。太妃那般温和的人,桃花也很是喜欢。桃花若是有空,定当常去看望太妃。”
“如此,我先谢过姑娘,有姑娘陪伴我母妃,我放心不少。”李稷起身上岸后,将木船的绳缆系在杨柳上,伸手稳稳地拉桃花上岸去。
日暮西沉,只隐约看得见半缺的红日。余晖从山尖泄下,潋滟的湖光将太阳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周围泛起了揉碎了的星光点点,在波纹的涌动下,被推向岸边。岸边那艘木船儿随着波纹荡漾,人去后的它只好守着一旁的杨柳。
两人走在湖畔的小道上,虽是不再言语,不过先前的嫌隙至此都已消失不见。
李稷沉沉呼出一口郁结之气,声音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轻快,“今日同姑娘交谈甚好,我心中也是轻快了不少。姑娘这般心性,很是难得。”墨玉般的眼睛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赏。
“王爷谬赞。”桃花脸上有些许热意,福身道:“天色不早了,桃花还要回元丰殿侍奉皇上,先行告退了。”
李稷温和地笑笑,“姑娘慢走。”说罢,停下脚步目送桃花的背影。
踏着日暮的余晖,桃花缓缓往元丰殿走去。
她原以为,历来的皇帝都左拥右抱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人,不存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法。
不过太妃的经历打破了自己的观念,原来在这沉重的深宫中竟也有这等轻盈美好的事,也有女子可以做到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只是,若是先帝独爱太妃,那太后娘娘心中会作何感想?桃花不敢再细想,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有人得其所爱,必有人失其所爱,得之幸之,不得也是命中注定……
自古情事便不是凡人能拎清的。桃花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已是回到了元丰殿殿门口。
林晚正倚在廊柱上打着盹,头如公鸡啄米,不住地往下点着。眼看他就要滑倒了,桃花疾步上前扶住了他,轻轻摇醒,“林公公,皇上可是歇下了?”
“歇下了。”林晚一边睡眼惺松的答道,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桃花闻言,整个人一顿,喃喃道:“也是,今是莲美人来此。”
“这同莲美人来此又有何干系?姑娘走后一会莲美人便走了……”林晚不明所以,心直口快的回答道。
桃花愣住,又重复了一遍林晚的话,“一会儿便走了?”她心里那份淡淡的失落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由来的欢喜之意。
“也不知皇上近日在忙些什么,总是一个人关在殿内,也不让人进去伺候。”林晚哈欠连天,看来这些天桃花不在,可把他累坏了。
桃花看他这番困觉的模样,不免笑道:“公公这些天劳累,去歇息吧。这里交给奴婢即可。”
“那就有劳姑娘了。”林晚神色一缓,终于能舒舒服服的睡个安稳觉了,“有事姑娘叫奴才便是。”说完,他缓缓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