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传来几个宫女的调笑声,桃花赶紧擦去脸上的泪水,起身低头装做在整理被褥。
“哟,新来了个小宫女呢。”身后响起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桃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手上依旧继续整理着被子。
一个人影大大咧咧地往隔壁床榻上一坐。一张银盘似的脸映入桃花眼中,面似芙蓉眉似柳,眼似桃花肤似脂,生的一副倾城相貌,开口如铃铛般清脆,“你便是新来的桃花姑娘?”
“嗯,我是。”桃花微微一笑,并不过多搭理。
这人被另一个身穿云锦宫装的女子拉起,“青莲,别同她多话,你瞧她都不愿搭理你。你又何苦自讨没趣?”
“哎呀,墨菊,这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你可别再把她吓跑了。”青莲娇笑着,递了个小方帕包裹的物什给桃花,“初次见面,聊表心意,你可别嫌弃。”
桃花没由来的对这个豪爽直率的宫女产生了一丝好感,她伸手接过了这份礼物,“谢谢青莲姑娘。”
青莲看着眼前身穿桂子绿齐胸儒裙的娇俏少女,心中对这个眉眼温淡气性谦和的新伙伴欢喜的很,“你快打开看看啊!”
桃花笑了笑,这可真是个直率的姑娘。先前她还担忧与宫女相处不好,如今看来,大部分人都还是好相处的嘛。
宫中岁月平稳,桃花一边认真的在长宁殿当差,一边在寻找父亲被害的蛛丝马迹。
闲暇时桃花调制了些香料,燃在熏炉中。因熏香气味好闻,长宁殿众人也常来向桃花讨要,一宫之人便渐渐熟捻起来。
“墨菊,你说这该怎么办?”
还未进殿内,听见张夫人焦急惶恐的声音,桃花端着莲子百合粥,不知是进还是退,只默默站在门外,想一会儿再进去。
谁知墨菊早已听见了脚步声,她开口道:“娘娘,有人在门外。”
“进来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张夫人略显疲惫的声音透过木门传来,弱不可闻。
桃花小心端着粥盅,稳稳地放在圆宫桌上。她看见张夫人眼眶下两片青淤,再看张夫人眉头轻锁,怕是有了烦心事。
“娘娘为何事烦闷?”
张夫人虚扶着额头,斜靠在软榻上,幽幽地说道:“本宫侍奉皇上多年,皇上来长宁殿的次数屈指可数,本宫也一直未怀上龙嗣。如今皇上有宫妃三人,已是一年多未曾宠幸,太后怕长久以往,熬坏了皇上,强逼他每月择一日需得临幸一人。”
“那娘娘等着皇上来便是了。”桃花盛了碗百合莲子粥递给张夫人。
“唉……”张夫人望着碗里的莲子,心中烦忧不堪,“你可知皇上用什么法子选择?”
桃花愣了愣,“是什么法子?”
“羊车望幸。皇上乘坐羊车在后宫内逡巡,羊车停在哪个嫔妃的宫门前,皇上便前往临幸。”
墨菊看张夫人烦忧,替她细细地捶着肩,“可那田贵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羊车竟月月在她宫门前停下。娘娘气急攻心,人也憔悴了下去。”
羊……桃花回想起以前在陆家,后院养了两只羊,其中一只走丢了,下人们寻找许久,才从灶房里寻回那只羊。找到它的时候,才发现它竟是把头伸进了盐巴罐里,死活拔不出来。
盐巴罐……是了,肯定是这样没错了!桃花眼睛咻地一亮,“娘娘,此事便交与奴婢去做吧。”
张夫人对此并不抱希望,随意地挥了挥手,“你去吧。”
因着下午并无什么活可做,桃花得了空假意路过栖明殿的时候,留意到大殿门槛一侧放着块大石头,在阳光下有些微的闪光。
“看来是这样的没错。”她转身快步离开,回长宁殿招呼着众人忙碌起来。
别人问她缘由,她一概不理,只埋头干活,而后让张夫人只管洗漱干净躺在衾被里等着就行。
掌灯时分,李华坐着羊车在宫中逡巡。拉车的几头羊远远地直奔长宁殿而来,在门口把青竹枝吃了,又舔舐着地面不肯抬头。
李华抬头看着长宁殿的匾额,叹息了一声:“罢了,就留此过夜吧。”
“张夫人侍寝!”太监拉着尖细的嗓子通报着,躺在衾被中的张夫人已面带潮红。
为了今晚的侍寝,张夫人早早的用花瓣沐浴,身上也抹了些香脂,皮肤越发的细腻可人。
李华推门而入时,殿中熏香袅袅,粉帐柔曼。他觉得这香味似曾相识,看着张夫人的目光中不免多了些柔和,“这燃的是什么香?”
床上之人面含娇羞,目含春情,娇滴滴地回答:“回皇上,臣妾惯用杏堂春,这香能让人安稳入眠,一夜坦然。”她才不会告诉皇上,她还另外加了合欢香呢!
“哦?是吗……”这四月的夜晚竟也是热起来了吗?李华扯了扯衣领,望着床上的美人,恍惚中仿佛看见了阿丑。
阿丑怎会在长宁殿中?他只觉得腹中燃起一股熊熊大火,余下的,便是一夜娇莺啼鸣、春水缓慢流淌……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李华沉着张脸,说是要上早朝,连早膳都不用便走了。
张夫人隐隐感觉失落,昨晚欢好时,皇上唤了几声阿丑。皇上心中何时装了个叫阿丑的女人?她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桃花和墨菊捧着梳洗的水盆进去时,只看见张夫人那玉裸的背脊上遍布着吻痕。
桃花头一次瞧见,红着张脸不知所措。墨菊轻佻的看了她一眼,绞了帕子替张夫人细细地擦着。
“桃花,你是如何让羊车在长宁殿停下的?”张夫人的好奇心经过一整夜的发酵,终于忍耐不住了。
桃花一边替张夫人梳着如瀑的青丝,一边回答:“奴婢自小家中有两头羊,听闻羊喜欢吃盐巴和青竹枝。听娘娘说那羊车总在田贵妃的寝殿前停留,奴婢心中已是有了眉目。”
“是何眉目?”张夫人听得心中砰砰直跳,自己竟不知道这些道道,难怪田贵妃总被临幸。
桃花替张夫人绾了同昨日一般的随云髻,“傍晚时分奴婢特意去了趟栖明殿,果然在门口看见一块亮晶晶的石头。”
“亮晶晶的石头?”镜中的张夫人蹙着眉,仔细思索着,“莫非……是浸了盐水的石头?”
替张夫人簪了根珍珠步摇,桃花才慢悠悠地回答:“正是。”
“所以你就在长宁殿门口插了青竹枝,又在地上洒了盐水?”张夫人恍然大悟,这青竹枝和盐水都是羊最爱的,“桃花,你有心了。”
桃花娇俏俏地笑着,“服侍夫人自当尽心尽力。”
“马屁精。”墨菊在旁嘟着嘴,心中大为恼火。
那晚临幸之后,李华并不常来,却因着长宁殿中的杏堂春熏香多来了几遭,静静坐上半晌,便走了。
每次李华来长宁殿,张夫人都不许众宫女出偏殿,只留得几个心腹太监在旁伺候着。
李华来的频繁,张夫人很是欢喜,殿中一应事务命桃花打理。
桃花换了帐上挂的波斯琉璃纱,挂上新进的粉白的霞影纱,轻柔飘逸,远远看去烟雾一般。
殿门前摆了一排芍药,桃花又在园圃里栽了麦冬和枸杞。
长宁殿中渐渐换了一番气象,虽说桃花得了张夫人的宠爱,却也因此得罪了某些眼红桃花地位、心存妒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