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之,议论纷纷。
“敢情赵广义这厮把我们当枪使,自己捞了个官职就不管我们了!”
“上次他还准备投靠通州刺史!”
“那我们岂不是亏大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陆绾绾察觉出众人的不满,但也无奈,这黄佩只许了赵广义一个八品官,对其余人却并无安排。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脑壳疼。
赵广义见众人并不服气,端了一副老大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受命后,定当提携大家,一起享福。”
“敢情兄长举事就是为了区区八品官衔?兄长可是忘了关东大旱、饿殍遍野的惨苦景象了?你可是忘了百姓连盐都买不起,淡盐而食的教训?”
孙立义愤填膺,恨不得手撕这个见利忘义的赵广义。
“我自然是忘不了。”赵广义朗声道,“我投朝廷后,便可有一番作为,能够为父老乡亲们做更多的好事。”
“啊呸!满嘴仁义,却是一副烂心肠。”孙立一记老拳轰然而至。
陆绾绾看的感觉自己的脸都很痛、牙很酸。她看情况不对,悄悄勾了勾张但的衣角,示意张但随她一起离开。
因着黄玞离赵广义最近,陆绾绾也不好提醒,只和张但悄咪咪地摸出了营帐。
两人还未走出多远,帐中早已打成一团。
“幸好我们走的快,不然也被孙立等人扣押了。”张但如是说道。
陆绾绾回襄城后,将此事与桂满靖一合计,便给黄佩传去了书信。
远在长安的黄佩听说招安失败、黄玞依旧被扣押的消息后,气的吐了一口血,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仙逝的老母亲。
黄佩连夜进宫面见皇上,在皇帝面前大倒苦水,“皇上,黄玞乃是我唯一的弟弟,如今身陷敌营,惨受虐待。张但解救不成,竟自己远远地遁走。”
李华看着眼前巍巍而站的阿父,心中不是滋味,练字的笔咻地一声重重掷于宣纸上。
他并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黄佩。他早已听闻桂军信使来报,说是赵广义孙立二人经过协议,和平分家。赵广义依旧留在汝州,而孙立却是带着自己的兵马回了沂州老家。
“阿父,依你看,此事应当怎么办?”李华已有自己的主意,却想听听黄佩打算如何。
黄佩和田中策自他幼时起,依着他们是扶持他登基的主要推手,把持朝政多年。
如今他大了,越发摆脱不得这种控制,连选妃之事都要经过黄佩同意。
黄佩愤愤地说道:“微臣觉得,应当下放张但驻守江陵,那陆家小子,便剥了他的军籍,遣返回家即可。”
听到“陆家小子”四字,李华的瞳孔猛地一缩,“张但就下放江陵罢。至于陆皖,便让他回长安城,到时寻个清闲差事给他。”
“是。”黄佩得到满意的答复后,高兴地迈着流星大步离开了。
“唉……”元丰殿中徒留李华一声重重的叹息。朝政之事,他竟束手无策,还当个什么皇帝……他突然开始羡慕陆皖,能活得如此肆意张扬。若是能脱下这身龙袍,是不是他就能与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能在草原上策马飞奔?
陆绾绾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至高无上之人羡慕嫉妒中,在回长安的路上,她遇到一个妇人,抱着自己瘦小的儿子坐在官道正中等着过路的官老爷发善心。一大一小两人饿的面黄肌瘦,已然奄奄一息。
“官爷,给口吃的吧。”妇人两颊深陷,眼睛浑浊无关,饿的连手也抬不起来。
陆绾绾出于怜悯,从车上拿出一袋白面馒头,给了妇人两个,剩余的连同袋子放在妇人身侧。她再从身上搜摸出几钱碎银子,一并给了妇人。
官道别处的难民看到陆绾绾有吃的,全部一拥而上,把妇人的馒头哄抢一空,连带着妇人怀中的两个馒头都被抢走了。
陆绾绾还未来得及反应阻止,只听见妇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我的儿啊!”
面前地上一团血肉模糊,妇人颤抖着双手把自己的儿子抱回怀中。这小娃娃竟被众人活活踩踏至死。
陆绾绾吓得后退了数步,不是她没见过惨象,而是被一群饿疯的饥民的疯狂吓到了……
妇人被踩伤后连吐了几口血,陆绾绾赶紧把她放进马车,想带她去下一个镇子看大夫。
可惜妇人没撑住,没多久也魂归西天。陆绾绾望着母子二人的尸首,心中悲痛不已,是自己害了这两个人无故丧命。
她寻了个面水背山的地方,安葬了这对苦命的母子,立了无字碑。她在心中祈祷,希望他们下辈子有吃有喝,一生平安喜乐。
入秋的速度很快,陆绾绾回长安城也有月余。
自从在宜州汝州见了百姓凄苦,陆绾绾再也不随便吃叫花鸡和桂花糕了。她总觉得可以省下些银两,攒够了钱就去长安城外布粥救济难民。
陆辛见女儿食不下咽、郁郁寡欢,仔细询问后,才得知这长安城外竟凄苦至此。
他上疏皇上,“陛下厌倦在正经宫殿居住,时常乘小轿去街市远郊,尽情游乐而后返。臣没想到陛下身负祖宗和国家的重托,玩安忽危,一至于此。如今天下大旱,民不聊生,田中策黄佩二人勾结成党,佞贼专权、豺狼当道,陛下应尽早清肃朝纲,方能安抚天下百姓。”
这疏折还未到皇上手中,便被田中策拦截了下来。
田中策和黄佩一合计,假借皇上诏令,将陆辛骗到政事堂审问。
陆辛踏进政事堂大门的时候,只看到黄佩和田中策二人,顿时觉察出不妙,他厉声喝道:“皇上呢?”
“皇上政事烦忙,自然是不会为了区区一张奏疏来此的。”田中策坐在黑檀木雕花椅上,翘着兰花指捧着杯茶。
陆辛不想和这两贼子多谈,转身欲走。
黄佩拦住他,把门一关,站在陆辛面前,翘头望向屋檐,“陆辛,你是个卑微小官,怎么能议论国家大事?”
“大官不言,故小官言之。何况我是监察御史,肃整朝仪是我职责所在。”陆辛不亢不卑,目光坚毅,身躯挺拔,似一棵苍柏,立于高山崖边。
田中策阴测测地盯着陆辛,目光犹如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张口咬人,“陆大人~您就不怕死吗?”田中策的声音尖锐刺耳,满是嘲讽。
“怕,自然是怕的。但我相信你这狗贼更怕死!”陆辛对着这不是男人的田中策毫不客气。
黄佩悠悠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陆辛还算是敬重黄佩的,他笑了笑,“宦官不可干预外朝政事,佞臣不可偷窃事权。凡阴盛之类的事,请都禁止。区区之心,一无所求,爱君而已。”
“呵,好一个爱君。”田中策看了黄佩一眼,翘着兰花指,缓缓抚过陆辛的脸,“黄太傅,你说此人该如何处置?”
“你看着办吧。”黄佩拂袖离开,他看不得田中策那些凌厉血腥的手段。
远远都能听见政事堂里陆辛高亢的骂声。
陆绾绾盘算着父亲入宫的时日,左等右等也不见陆辛回来,往着皇宫来回跑了数次,都没见到陆辛。
问守卫,守卫皆说不知道。陆绾绾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在家中等待。
被羁押了几日后,陆辛被放了出来。衣衫破碎,全身竟无一块好肉。
桂满靖早早听闻陆辛入宫,失了消息数日。他日日苦守在政事堂外,终于看见狼狈不堪的陆辛。
陆辛强撑着一口气,自己走出了政事堂,不至于像条濒死的狗那般软弱。
一出来,他便软软地倒下,幸好桂满靖及时扶住了他。
“你这又是何苦?”桂满靖看着昏倒的陆辛,满脸痛惜之色,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