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像一颗硕大的照明弹,点亮了新一天的黎明,也吹响了市集小贩们忙碌的号角。
“你们听说没,昨晚在燕归来,有人竟敢假冒知州老爷,结果被暴打一顿。”
一个卖芝麻烧饼的小贩,刚刚摆开摊子,就和旁边卖包子的大妈交头接耳起来。
“你知道什么啊?”那大妈不以为然道,“我家里死鬼说了,昨晚被打的是真知州老爷,只是他担心丑事被政敌知道,所以才改了口,横下一条心来,挨了这一顿暴打。”
“啊!”烧饼小贩惊恐的叫唤了一声,却被大妈顺手捡起一个大包子塞进了嘴里。
“嘘!”大妈在嘴前竖起了一根手指,“这件事可不能到处按乱传,昨夜动手的人可多了。只不过那知州老爷,不知道大伙已经把他认得确实了,现在还觉得,我们是在替他出气呢。若是他知道真相,这沂州城里,还不得鸡飞狗跳?”
“对对。”小贩从嘴里掏出包子,连连点头说道,“就是不知道那位公子会怎样。”
“哎。”大妈叹惜一声,“他不仅让自己的家仆动手,还叫上了门外那么多人,就算他是好心提醒张知州,这般打法,张知州也得恨死他了。”
烧饼小贩闻言道:“希望那位公子不会有事。记得有年买卖做不下去,还是他家助了我一把,不知道现在的康家是不是鸡飞狗跳了。”
“来五个包子。”元方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丢了把铜钱给那大妈,打断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交头接耳。
大妈和小伙赶紧恢复常态。
五个包子包好之后,很快快就地道了元方的手中。就趁着接包子的这一刹那,元方伏低身子,小声嘱咐道:“您二位可不要再讨论这件事儿了,小心引火烧身。”
烧饼小贩凑过来问道:“小官人他不会有事吧。”
元方顺手拿了两个烧饼,然后丢下几个铜板说道:“你就放心吧,下次要是周转不开,可以再来找我们。”
烧饼小贩嘿嘿一笑,目送元方扬长而去。
山河药铺后院。
“包子买回来了。还热乎着呢。”
元方走进康宁的房间,将刚买来的五个包子拿了出来。
“还是刘大妈家的?”康宁问道。
元方拿起一个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才回答道:“公子,实在想不通,你为啥就吃中了他家的包子,我实在没觉着,这味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康宁坐在病床上,使劲裹了裹被子,然后才伸手去拿包子吃。
“杨大哥在你后面呢,也给他个尝尝。”
元方转身递给杨肇基两个包子,然后把剩下的放在康宁的床上就出去了。
现在,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你说,他张某人会怎么报复我呢?”
康宁一边啃着包子,一边问杨肇基。
杨肇基见他包子吃得香,把手中的两个包子又递给他一个。
康宁看到这一幕,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暗暗记下了。
“那法子可就多了。”杨肇基随便找了张凳子,就坐在康宁的床边上,继续说道,“你虽是个读书人,但至今没有功名。他可以让你去当粮长,也可以摊派你各种杂役。要你命的事儿他是不会做的,不过让你生不如死,他堂堂一个知州,还是能做到的。”
康宁道:“我看未必。我虽然落得是民籍,看起来好收拾。但我的户籍在费-县。虽然费-县就是沂州下辖的。但是他张某人要是想要整我,可就得我县那头倔驴答应才行。”
杨肇基刚刚回到故土,还不知道费-县何人主政。不过听康宁的口气,那人显然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如此说来,这摊派各种差役是不行了。那就只能冲你家的店铺动手了。”
康宁摇摇头说道:“你刚来的时候应该也听乡梓们说过了,山河药铺如此大的买卖,都有人不知道是我家的产业。他,能找到那么一两家康氏产业就不错了。”
“不是说,他对你家的产业早有觊觎之心吗?”
“哦,那是城郊的一处庄园。当初买地皮的时候,闹出不小纠纷,惊动了官府,所以……”
杨肇基摇头道:“不管咱们隐藏的有多好,只要有人老惦记着咱,总归是不舒服的。”
“那就除掉他。”
杨肇基吓了一跳:“兄弟,你想干嘛?”
“大哥不要担心。为非作歹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
康宁吃完一个包子,又拿起另一个,继续用淡淡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想从他的监狱当中弄个人出来审一下。他已经进去有几天了,却一直没有结果。加之,昨天晚上你和我站在一起,他肯定已经记恨上了你。那人可是你送到他那里的,很难说,他不会给那厮一个良民的身份,然后控告你诬陷良民为匪。”
杨肇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康宁所说的那个人就是胡三麻子。盗匪和官僚是这世界上最会耍心眼的两种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一拍而合,联合起来勾线自己
想了半天,他终于说道:“那样的话,问题可就严重了。”
康宁笑道:“既然他不肯好好审胡三麻子。咱们就把他弄出来自己审。我一直都怀疑,这帮人很可能和白莲教,闻香教关系密切。”
“啊!”杨肇基大惊失色,“兄弟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昨天去燕归来,那里也是这么说的。”
康宁喜道:“果然如此。”继而又问道:“里面的人还说什么了没有。”
杨肇基想了想,觉得还是全盘托出的好。康宁在信息严重不对等的情况下,都猜到了胡三麻子和闻香教有关。如果自己有所隐瞒的话,很可能日后会被揭穿。到那时,岂不是要坏了双方的情谊。
再者说了,他这次的主要任务还是收集情报为主。可是他一个沙场宿将,打打杀杀还行,耍心眼搞情报的能力还是差了些。
而眼前的康宁,看来将成为自己的重要助力。凤凰不也说了吗?如果到了最危急的时候,还得劳动他父亲动用黑衣社的力量。
思谋既定,杨肇基就把昨夜里他和凤凰的对话一一说了出来。
当然,凤凰说康宁有鬼的段子,是肯定会被省略掉的,以免康宁对他产生疑心,将来也不好合作。
但是康宁听到这些对话的时候,心里立刻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刚被打劫的时候,我就为杨大哥排出了政敌暗杀的可能性。但是很抱歉,帮助杨大哥找到真凶的毕竟不是我。”
“兄弟这是哪里话。”
“哎。”康宁叹了口气,“不但不能帮助杨大哥答疑解惑,反而还有很多问题要询问杨大哥了。”
“兄弟你问吧。”杨肇基拍着胸脯说道,“以后,我肯定是离不开兄弟你了。”
“那好。”康宁道,“首先。我对琼崖司和夫差局非常感兴趣。”
“这俩部门,我知道的也不多。”
康宁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而是继续问道:“夫差局奉命抓捕的那种人,究竟是哪种人?”
杨肇基愣了愣神,然后才答道:“去年,锦衣卫忽然给我送来密报,说在各地突然出现了一些怪人。他们知道我们所不知道的,会做我们不会做的,思考我们不曾思考的。很快就在各地积累了不少财富和声望。我们把这批人,统称为那种人。但是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一个。”
康宁蓦地一惊,但却尽量没有在表情上展现出来。至于为什么惊讶,那当然是因为,杨肇基并不是一个也没见过那种人,至少……
“还有,关于黑衣社和我父亲。你还知道什么吗?”
杨肇基摇摇头:“凤凰姑娘的意思,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你父亲的力量。所以,我压根就没打算麻烦他。我反而对黑衣社的真正控制人十分感兴趣。我那朋友,竟然在首领位置上,还不能控制整个黑衣社。可见,这个黑衣社的规矩,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康宁拿起最后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之后说道:“没有一件事情是我们能办的。除了……”
“除了什么?”杨肇基问到。
“除了打入敌人内部。”
杨肇基一愣。
“从你和凤凰姑娘的对话看来,锦衣卫在这段时间里主要有两个任务。一个是辅助你开展工作,另一个是继续挑拨离间王森和徐鸿儒之间的关系。”
“对。他是说过。要对王森展开一次抓捕,然后放出风声去,说我们得到王森的消息,是徐鸿儒的功劳。这样……”
“后面那部分不是我们该操心的。”康宁打断他的话道,“既然对王森的抓捕,本来就不准备成功。那我们索性救一下王森,有了这次救命之恩,我总方便打入敌人内部了。”
杨肇基霍然惊起,赞道:“兄弟,你这真是个好主意。我今晚就去见凤凰姑娘。”转而他又惊讶道,“兄弟你的病情还没好,怎么能自己去呢?“
“我不去,别人去你信得过?就算你信得过,我还信不过他们的智商呢。”康宁忽的面色转冷,“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把这个计划的破绽补上。”杨肇基纳闷道:“还有什么破绽?我咋没看出来?”康宁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