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
初雪飘落而至。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在天地间盘旋飞舞,轻柔地飘落到深蓝色的湖面上,又一片片飘落到祖巫石像上。
风雪中,巍峨的石像依然一动不动,深邃慈祥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
而祖巫石像目光所投的地方,正是湖岸。
此时的湖畔前所未有的热闹,羲城所有部落的人都走出石屋,几万人黑压压地聚集在空地上,看上去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人群的最中心,是一百多面祭祀用的巨鼓。
这些巨鼓每一面都制作精美,鼓身悬挂着狰狞兽头,鼓面直径超过两米,够一个成年人手脚摊开躺在上面。
此时一百多面巨鼓放在一起,占地将近一亩,看起来颇为壮观。
负责击鼓的战士们站在巨鼓阵里,他们把厚厚的兽皮衣一扔,光着膀子站在风雪中,手上拿着巨大莹白的兽骨鼓锤,对空敲击复习动作,紧张地做着准备活动。
人群中。
叶羲换上了一身纯白的麻衣长袍,拄着祖巫骨杖站在寒风中,和众位巫微笑着互相交谈。
他身边的峨蚜巫也穿着一身洁白的麻衣长袍。
只是他不像叶羲那么抗冻,此时身躯佝偻着,微微打着颤:“这天真冷啊,在黑脊山脉的时候大祭祀那天可没这么冷……”
“现在还有时间,不如去加件兽皮衣?”叶羲提议。
峨蚜巫闻言却立刻挺起胸膛,面色坚决:“不,不用加,这点时间我还坚持的住。”
叶羲不由暗笑。
在大祭祀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人人都想呈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这其中也包括巫,所以几乎每位巫都换上了一身洁白的长袍,衣袖飘飘地站在风雪地里,哪怕暗地里冻得牙齿打架。
他把目光投向周围的人群。
触目所及之处都是打扮隆重的族人。
大家脱掉了破旧的兽皮衣,换上平常舍不得穿的最好的衣服,有些在脑袋上扎满小辫子,有些在发丝间缀满兽骨珠子,有些头顶脖子脚踝手腕都带着夸张狰狞的骨饰。
他在不远处看到了断翎。
只见断翎赤着上半身,腰间围着一条金斑豹皮,脖子上挂着一颗巨大狰狞的凶兽头骨,头上戴着一副将近半米高的弯曲牛角,全身还涂满了鲜艳的油彩。
“巫!”
断翎察觉叶羲的目光,雀跃地过来见礼。
叶羲微笑点头,当看到断翎头发上结满了冰凌时,不由顺手帮他清理了下。
断翎不由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早上进湖里洗了洗,就变成这样子了……”
“我知道,我看到天没亮时有很多人进湖去洗漱了。”
大家都想在大祭祀中呈现出最干净得体的一面,所以全都在昨夜仔细清洗过,有些人还嫌不够干净,天不亮起来又去冰冷的湖水里清洗一遍。
好多人像断翎一样,头发结满了冰凌,脸颊被冻得通红皴裂。
其实往常虽然大家在意大祭祀,但也没在意到这种程度,今天主要是第一次联合大祭祀,所以众人格外的期待紧张些……就连战兽都被他们清洗的干干净净,羽毛蹄子一尘不染。
过了会,白龟巫来到叶羲身边。
白龟巫神色肃穆,眼中却跳跃着激动的火焰,沉声道:“羲巫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叶羲立刻仰头看向天际。
旁人只能看到大雪纷纷,而巫们却能看到天际尽头,有磅礴的墨绿色能量像天河般向地面倾泻,这一幕壮美又震撼。
叶羲收回视线,冲着白龟巫轻轻点头,然后转身,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用洪亮的声音宣布,
“大祭祀,开始——!”
所有人各归其位,站到自己部落的队伍中。
以巨鼓放置的地方为中心,三十六个部落呈辐射状分布在周围,每一位巫都站在自己部落队伍的最中心。
击鼓战士们双手握着骨锤,一瞬不瞬盯着鼓面,胸膛起伏,深深地吸气呼气。
三十六名巫握着骨杖站在圆木堆旁,白袍飘飘风采胜人,双目微闭着。
两万多名羲城人凝神屏息,没有一个人说话。
气氛沉肃寂静,只有呼呼的风雪声。
山头上。
桑树根旁,阿织裹着厚厚的兽皮衣,抱着胳膊缩成一团。
她鼻头通红,瑟瑟地发着抖,显然冻得不轻,却没有一丝进屋取暖的意思,而是兴奋期待地望着山脚。
异人族都是没有巫的,蚕人族还有穴兔族都没有,只有树人族是特例,所以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部落大祭祀,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一片寂静中。
叶羲打了个手势。
几百名站在巨鼓阵中的战士,随即深吸一口气,双手抡起洁白巨骨,重重的,整齐划一地朝鼓面敲去!
——咚!!!
一百多口大鼓一齐发出沉重洞远的闷响。
地面上的小石子被全部震起,湖中的星藻们还有鱼群哗啦啦地向后退,在场所有人所有战兽的心脏都重重震颤了一下。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逐渐变得密集,几百名体格魁梧的战士肌肉鼓胀,在纷飞的大雪中,用尽全力击打鼓面。
这么多祭祀巨鼓加在一起的效果令人震撼。
在第二声鼓点响起的时候,所有人全身开始燃烧沸腾,血管里的血液犹如湍急的河流在快速流淌,皮肤像烧熟的烙铁般发红。
寒意被一扫而空。
咚!咚咚!!咚!!
鼓声震耳欲聋,犹如雷鸣。
而这一声声震颤大地的鼓声中,仔细听来,分明还夹杂着两万多人的心跳声,它们一起合着鼓点在剧烈跳动!激烈的快要跳出喉咙!
鼓声合着心跳激昂澎湃到了极致,血液被煮燃,所有人和战兽忍不住发出对空发出咆哮。
“——吼!!!”
三十六位巫手指微微颤抖着。
他们也受到鼓声的影响,心跳剧烈,血液沸腾,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与此同时,他们还感觉体内巫力澎湃汹涌,急待喷薄而出。
他们深吸一口气,在漫天大雪中,闭着眼睛面向天空,开始高声吟诵。
三十六位巫齐齐念出玄奥生涩的祝福巫语,它们流淌在每个人的耳中,甚至盖过了这磅礴浩大的鼓声。
渐渐的,所有人和战兽平静下来。
他们的身上像神迹般笼罩上一层亮眼的曦光,而在这曦光覆盖下,所有的明伤暗伤都全部恢复。
位于山头的阿织也蒙上了淡淡的曦光。
她闭着眼睛,捂住胸口,感觉自己浑身暖洋洋的,舒服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原本因为蚕丝消耗过度还有些体虚,但她现在觉得自己可以吐三天三夜的丝还不用带停顿,身体状况前所未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