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萨拉的人际关系并没有因为一场争斗向好的方向转变,相反,班级里的同学得到了不少的小道消息导致他们对萨拉产生了惧意,即便是那些沉迷于萨拉美貌的男孩也不敢再靠近,生怕为自己和家庭惹上不必要的大麻烦。
于是,她变的更孤独了,除了上学放学的路上有邦尼陪伴,其他时间想要找一个能陪她说说话的人都难,她并非是生性孤傲的人,自然也会觉得寂寞,但对于同学和老师的疏远也无可奈何。
合上书本,下课铃响后老师立刻提包走人,这种学校的老师跟学生毫无感情可言,只是来混日子度过余生的老油条,可即便是接受余生命运的人,面对这些丝毫不担忧今后人生的孩子们也觉得无力和绝望,慢慢的,学会放弃,学会充耳不闻,学会不与学生在业余时间产生任何交流,成为了他们的必修课,这样在未来的某一天,电视上播报新闻是出现这些孩子身影时,他们也不会觉得惋惜和难过。
无论这些孩子未来的角色是施暴者,或是受害者。
打闹开始,男孩甚至在教室后方摔起了跤,打闹的课桌都被碰撞的挪了出去,但不管他们闹的再疯,他们都在避免与萨拉的距离过近,其他观看打闹的同学也是如此,让萨拉周围一米内成为真空地带。
她开始厌倦上学了,没有玩伴,老师别扭的口音她能学个七八,总共也没几条内裤的老师今天穿哪条裤衩也被她琢磨出了规律,无聊透顶的日子让她感受到这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只是坐在这,连脑电波也不会产生波动是对生活最大的冒犯,她想走走,去寻找快乐,哪怕短暂的快乐对今后没有任何帮助,但在那一刻,起码自己赋予了时光快乐。
收拾了书包,起身离开教室,没人关注她,或者是有人关注,但没有人愿意问她要去哪里,客观的存在,却在主观上已经消失。
顺利的走出校门,连学校的安保都不敢阻拦,可眼前没有繁华的街道,没有人来人往的过客,只有无所事事的流浪汉路过时抛过来的恶心媚眼和口头花花,她站在校门口,却找不到方向。
随意走走吧,就当是放松放松心情。
围着学校走了一圈,还是没有确定好要去的地方,走的有些累了,便坐在围墙外的一颗树下纳凉,就在这时,墙内有书包扔了出来,砸在地上,扬起了尘土,灰尘正好扑在萨拉的脸上,她抬头,有少年正翻墙,遮挡了阳光,像是电影里遮天蔽日的英雄或者反派,就这么跳到了她的面前,第一次见面,是惊吓的会晤,两人都被吓的一哆嗦。
“嘿……”
“嘿……”
尴尬的问候,那少年有些身材高挑却瘦弱,针织毛线帽压着过耳的暗红色自然卷发,脖子上的项链发出悦耳的声响,像是寺庙中的钟声,有余音在环绕。
似乎觉得坐着跟人说话并不礼貌,萨拉起身,双手握着斜跨包肩带,小指轻轻拨动下柔软有光泽的黑发,低头没有直面少年的目光。
“你是刚跳下来吗?”
“算是吧……”
“受伤了吗?在这儿坐着。”
“没。”
“额……乔森。”
“萨拉。”
手掌简单的碰触,萨拉诧异于少年的手掌并非看起来那般羸弱,反而有些粗糙,带着角质层的坚硬质感,而这带有厚茧的手掌在触碰萨拉娇嫩的手掌时,却已经没有太多感觉。
“我是三年级的学生,你呢?”
“我……一年级。”
“准备去哪儿玩吗?就你自己?”
“就……随便转转。”
“那一起?正好我也要去玩。”
“去哪儿?”
“朋友的派对,要来么?”
她看了看主教学楼墙体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再有几个小时邦尼就会一如往常来到校门口等待自己,于是想了想,摇了摇头。
“算了,我祖父下午会来接我。”
“好吧,既然认识了,就交个朋友,我在学校……其实没有什么朋友的,拜拜,我先走了,你……如果实在没什么事情做,就回学校吧,毕竟这是街区,即使是白天也没那么安全。”
说罢,他拎起书包,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拎在背后,准备横跨马路,朝着一条不知名的小巷走去,萨拉站在马路对面,面带犹豫,直到一辆车子驶过,人影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在深巷之中了。
忽然,她喊了一声。
“乔森!”
“怎么?”
“有酒么?”
“狠货管够。”
她不再犹豫,一辆车飞速驶来,在差点撞上她之前,抵达马路中间,翻越了护栏,朝着那个叫做乔森的少年跑去。
无名的小路,破旧的房屋,这曾经也是她的家,各个族裔的老人在路边赌博,年轻些的正放着流行的音乐跟着节奏跳舞,乔森与这些人十分熟络,称兄道弟后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街区末尾的一幢房屋,离得老远,便能听见里面的音乐。
乔森上前,敲了敲门,很快有人敲门,是个中东人,比他们两个年纪大的多,留着胡子,厚厚一层胸毛在太阳下直反光,他热情的拍了拍乔森的肩膀,见还有意外来客,热情的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一下萨拉,但这个拥抱,她十分反感。
屋里还有不少人,有男有女,都比他们的岁数要大,桌上摆着酒,乔森带她走进房间,不管是谁用过的酒杯,就倒了杯酒痛饮半杯,然后交给萨拉,犹豫过后,她还是喝了进去。
这里没有好人,萨拉清楚,但她并不怕,因为她的父亲是这个街区最坏的人,即便他死了,他的名号在这儿,没人敢拿她怎么样。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便认出了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的拉过刚才那个中东人去了一边不知道说些什么,随后,乔森也被叫了过去,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动作和语气已经客气了许多,没有那么的自来熟了。
乔森表现的不是很自然,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手指一直扣着已经破裂的沙发表皮,他们拿出了所谓的狠货,各自点上谈天说地,吹着牛·逼,但他们却没有给上萨拉一根,因为这些狠货都是奥维拉放出来的,给家族血亲玩这个,而且还是个十来岁的女孩,纯粹嫌命太长。
她只喝酒,这些人也只同意她喝酒,或许换做其他女孩来到这儿,就别想保留某样东西回到家中,他们的办法有很多,足以轻易使女孩误入歧途,但她不一样。
没人劝酒,她也喝的很少,因为再过几个小时邦尼就会来接她,她不能露出马脚让邦尼察觉到她逃了课,基本上九分果汁,一分酒水,她来这儿,不是为了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然后被一群脏兮兮的大汉上下其手的,她什么都懂,所以敢随便跟人走,她来,只不过是想找人聊聊天,借着酒精,抒发抒发感情,仅此而已。
慢慢的,他们也适应了萨拉的存在,并且明白萨拉绝不是一个被安德鲁保护的很好的乖乖女,所以,他们开始放肆起来,就像往常的派对气氛一样,但放肆的目标绝不是萨拉就对了。
乔森坐在萨拉的旁边,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才彻底放松下来,他跟萨拉谈了很多,多数都是学校里的事,包括他为什么在学校里没朋友是因为学校里大部分都是小屁孩,除了打闹玩耍就剩下满脑子的青春期荷尔蒙,而他不一样,则需要讨生活。
他是出来混的,即便混的不好,是最底层的小人物,也不是学校里那群生活在性·幻想中的白痴少年少女可以交际的对象。
又是对萨拉表达他的羡艳,他说他想加入卡莫拉,这样就会有大钱赚,他崇拜安德鲁,因为在他的世界中,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即便是死了,即便是被人拿枪打的身体破破烂烂横尸街头,这也是少年想要追逐的生活,他要成为大人物,对此,萨拉没有做任何评价。
时间到,她准备离开了,由那个胡子中东佬护送着离开。
“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们玩你们的。”
“得了吧,你要是出点什么问题,奥维拉肯定会宰了我。”
她其实很想说,奥维拉和她的父亲并非像想象中那么友谊深厚,毕竟他的葬礼奥维拉都没有到场,但想到当时在场的还有不少警察,也就保持了沉默,接受了胡子佬的好意,送回到了学校门口。
这一切都很顺利,并未被邦尼察觉,但萨拉清楚,这是出于邦尼对自己的信任,他在相信着,自己不会再和那些混混再有什么交集,但她注定令邦尼失望了,她很孤独,她需要朋友,而她的好友列表中,至今仍未存在一个善良的孩子。
周末,与乔森的一次游玩,没有其他人参加。
或许是那些能跟乔森玩到一起的人渣始终明白他们两个到底是未成年人,所以在离开那间破旧房屋后,那些已经成年的人不会经常参加由乔森或者萨拉举行的活动,对于他们而言,与小孩子们一同玩耍被别人见到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
他们的童年和幼稚的想法被困在了那间老房子里,永远不可能出来,当他们走出房门时,只会是装腔作势,逞凶耍狠的地痞流氓。
告别邦尼,她将自己打扮成熟出门,对此邦尼并未阻拦,和朋友们玩耍,在童年意义中的占比远大于看不完的书籍和写不完的习题,这就是快乐教育,快乐为主,只是萨拉也并未告诉邦尼,今天的玩伴,只有一个大她两岁的男孩。
乘坐公交,转站到乔森附近的街区,下车后不久有不少人带着异样的眼光上前搭讪,有单纯以骚扰女性为乐的混球,也有一些是色·情杂志和黄·色录像制片厂的皮条客打算从萨拉身上赚到一笔中介费。
底层街区出身的女孩在发育后会有很大一部分会去从事色·情产业,毕竟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不会去干这个,可市场毕竟在这里,有大量的消费者会为了这些东西买单,自然就会有人去做。
而招纳艳星的绝佳地点便是低收入街区和移民街区,除此之外,最大的录像带女主角渠道便是偷渡被骗的异国女孩,这种脏活自然少不了黑手党的身影,虽然安德鲁做的并不是这个,但很明显,情·色服务这么一块大蛋糕自然也少不了卡莫拉的参与。
贫民窟女孩和偷渡客,是从事色·情服务女性的最大来源,占据了市场女性份额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老爹是帮派成员,街区有不少姐姐也凭借这事儿赚钱,萨拉自然也会懂得其中的一些弯弯绕绕,看多了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凄惨的回到家乡,她从小就懂得了面对这种人该如何保护自己。
不去和他对话,一句话都不要跟他们这些皮条客说,哪怕你说的是一句拒绝,甚至是骂人的话,这些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皮条客瘾君子都会继续喋喋不休的跟你攀谈,企图在你严防死守的心理防线内突破一丝丝裂缝。
更不要以自己还未成年作为理由去回绝对方,他要是知道你还是个孩子就会更加变本加厉,即便这不合法,但现在这世道,炼铜的渣滓不要太多,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价值远比一个普通的成年女人更值钱,年龄越小,长相越甜美就越值钱。
皮条客的攀谈一直到乔森找上门后才结束,面对这个面孔嚣张,并且手一直插兜的小子,骨瘦如柴的皮条客很难再鼓起勇气继续对萨拉进行骚扰,只能尴尬的笑笑,滑稽的做一个绅士礼后匆匆离去。
“你该直接扁他的,就他这个病恹恹的样子,你又不是打不过。”
“走吧,别说废话了。”
没有搭理净出馊主意的乔森,她率先扭头朝着另外一辆公交站的方向走去,乔森看着皮条客匆匆离去的身影,抿了一口唾沫落在地上,紧了紧挎包,跟上了萨拉的脚步,两人今天的目的地,是全市唯一一家水族馆,一家已经开了几十年的水族馆。
安德鲁从未带萨拉去过水族馆,他总是尽量避免与家人同行,而萨拉的母亲则总是许诺萨拉,答应带她去水族馆看海豚,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因为母亲总会在该去水族馆的那天发现一些比去水族馆更重要的事情。
而乔森这么多年来,水族馆这个词汇就从没有在他的生活用语里出现过,甚至那一抹迷人的深蓝色,在他匮乏的精神世界中都从未出现过。
于是在一场闲聊中,萨拉将这件耿耿于怀多年的心事以抱怨的方式说出来后,得到了乔森的附和,他有很多想看的美景,有很多想去的地方,虽然水族馆并未在其中。
但水族馆这个从未被加入过他必去选项的地方,却在萨拉开口的一瞬间被他列为了人生最想去的第一目标。
哪怕是世界上最破败的城市,依旧会有富人存在,而水族馆就位于这座城市的一条富人街区和几条中产街区附近。
映入眼帘的街景便的繁华起来,街道上巡逻的警察数量也开始增多,这辆破旧的公交也即将到达终点,而他们两个也是这辆车上唯二的乘客,像是在告知二人,这是他们不应该来的地方。
有色人种的数量逐渐减少,道路的卫生条件也在逐渐变好,路边的人流量也开始密集起来,不像是萨拉或乔森所在的街区那样即便是白天,除了流浪汉和混混以外也极少有人在大街上逗留。
今天有球赛,城市的小球队依旧有不少的者穿着主队球衣在街边闲逛,路边的商家也将餐桌摆放在路边,不像萨拉家附近那样即便是超市都需要安装防弹玻璃和铁窗。
即便是在公交里,两人也能闻到甜品的香气,在萨拉这个年龄,面对甜腻腻的香气,很难保持视线不会受到鼻腔嗅到的香味引诱。
她将双手插在兜里,毛线帽下黑色长发披在肩上,白皙的皮肤在面部没有表情时总会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但目光却与室外餐桌上的那块蛋糕纠缠,眼看着叉子刺进柔软的蛋糕胚内部,她不是没吃过蛋糕,也不是最近没有吃蛋糕,只是这块蛋糕的卖相,比她常吃的要精致许多,对于精致的甜点,女生总是能很轻易的幻想出它可口的味道。
忽然,窗外有庞然大物将车窗遮挡,蓝白色涂装的豪华大巴与自身乘坐的破旧公交停在同一路口等待路灯变色,对面车窗有金发男孩额头贴着玻璃向外张望,恰好与她四目相对。
过耳的金色长发在阳光下反射着光,五官立体的英俊男生身穿蓝白笔挺西装校服,友善的笑着与她挥了挥手,她没回应,表情依旧冷淡,只是垂下头,用长发遮挡住了面容,伸手轻轻摆弄了下塞在耳朵里的硬耳耳机,在数码产品飞速更新换代的今天,她那老旧的索尼磁带随身听依旧放着她最喜欢的歌。
看样子应该是学校组织的旅游,她并没有与对方结识的想法,目光转向一侧,不再将视线的焦点放在对面这些家庭环境优越的少年们,反倒是乔森嗤了一声后,动作有些不自在,扭过头看向另一边的车窗。
这是发自内心的嫉妒,是无法改变生活后的无力仇视,每当这些人出现在身边时,都会把困苦之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随后像是直视太阳般的迅速闪躲,仿佛是怕见的太久,会留下酸涩的泪。
变绿灯后,大巴起步更快,在下一个路口时,已经不能再见大巴的身影,剩下的几站,两人话少了些,不再对那些没见过,或者没体验过的事物评头论足。
因为就在刚刚与富家子大巴相聚那短短一分钟,从他们眼中透露出的那种习以为常的平静,让两人意识到了,刚才的那些谈论到底有多土老帽。
到站,下车,步行一公里,到达目标地点,两人按照提前制定好的计划,顺利的站在水族馆门口,只是令两人有些不适的是,那辆崭新的大巴也停在这里。
估计他们早已经进了馆内,车内只有司机在驾驶位上呼呼大睡,呼噜声大到隔着车门都听的清楚,有冒失鬼没有关上车玻璃,半截书包背带半挂在外面,乔森目光逐渐转向了背带,却被萨拉使劲拍了一下后背。
“别想着干坏事。”
“就算我不碰,十分钟之内也会丢。”
“那也不该是我们拿。”
萨拉那么正义么?当然不是,换做任何一个贫民窟的孩子,见到这种好事都会选择立即下手,免得错过小赚一笔的最佳时机,萨拉也同样如此,这时的制止,多数是出于对这繁华地带的敬畏,以及尽力想去融入这片和谐。
乔森克制着本能,缓缓缩手放进裤兜,咬了咬下嘴唇,扭头看了一眼萨拉。
“万一里面有几百块呢?”
“谁会给小孩子这么多钱?”
“也是……”
其实几块钱也至于让他下手了,只是乔森心里多少也有些打鼓,听萨拉给了个台阶,悻悻的收了手,去到一旁等待萨拉换票回来。
这是一片蓝色的梦幻之地,即便已经是许多年前就开始营业的水族馆,馆内设施已显得有些破旧,可对于两个从未踏足过任何游乐场所的少年而言,眼前所见还是过于梦幻。
色彩艳丽的庞大鱼群从头顶游过时,使少年脑中对于美的概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原本对于美的土气认知逐渐被更为绚烂壮阔的画面所取代,这便是眼界的提升,即便是设备陈旧的水族馆,对于二人来说也像是走入了未来世界,替换了脑海中仅靠图片获取的浅薄信息,也难免会让人产生要有钱,要看比这更美的画面的贪欲,即便是成年人也会如此,更不要提两个孩子。
“还要走吗?”
乔森被眼前的蓝所吸引,目光随着游动的小鲨鱼移动,但刚才的争论在他心里仍然有所芥蒂,为了争口气,他反问萨拉,而萨拉看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
从小的梦,今天圆了,这种认知上的虚幻感与眼球所带来的真实产生了极为激烈的冲突,她忽然想要落泪,并非为了眼前的美景,而是为了那个曾经许诺过自己无数遍,要带自己来圆这场梦的母亲。
母亲食言了,或许未来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遗憾与憎恨的不断交织,又与前往水族馆的路上所见的一切结合,她至今不能理解为何母亲会抛下她不管,但她大致理解了一个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女人要带着同样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女儿前去游乐场的不安。
那种将会变成提线木偶的不安。
他们看的入神,步伐逐渐缓慢,不大的场地却花费他们三个小时的时间去观赏,恨不得记下每一条鱼的特征与名字,直到离开水族馆时,才还回味着刚才那一抹美妙的蓝色。
准备返程时,却发现那辆大巴车还停在门口,还有一辆警车停在一边,带队的老师与学生一同向警察说着什么。
“果然丢了啊。”
想起背带漏在外面的书包,萨拉并不觉得奇怪,在她的认知里,这种情况下东西还在才是奇怪,却没想到衣袖被乔森拉起,一声轻飘飘的话语也落入了萨拉的耳中。
“快点走。”
她瞬间头皮一紧,脸上虽然还强装着淡定,脚步却与乔森步调一致,他最终还是没能禁得起诱惑,动了人家的东西。
两人与大巴的距离不近,并没有吸引到旁人的注意力,很轻松的绕到了水族馆的另外一侧,这时两人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有些恼怒的甩开乔森的手,质问着:“你疯了?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去拿么?”
“放心,我全程背对着摄像头,三十秒不到就解决了。”
“你知道有摄像头还敢去拿?”
“萨拉,你看……”
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卷纸钞,在萨拉的面前晃了晃,又飞快的藏进了包里,向四周打量了起来,这卷钞票都是散钞,面额不大,可即便这样,也够让萨拉吃惊了,哪怕卷在里面的纸钞面额更小,二百块也是打不住的,这对于二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瞬间让萨拉打消了火气。
“一共有多少?”
“不到五百,里面还卷了几张整钞,看样子也是个爱存钱的家伙。”
他在厕所里已经数了好多遍,哪张票子缺了个角他都记得清楚,只是出于面子,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激动,他并没给萨拉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这么多?一个孩子手里的现金?”
今天的所见所闻让她长了见识,但这件事无疑是让她最为惊讶的,邦尼从不亏待她,一天给她三五块钱也算不少了,起码在学校的那群孩子中手头算是比较宽裕,饿的时候能买片披萨喝杯饮料之类的,更多的学生手里是一分钱零花钱都没有的,毕竟父母都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不靠捡、偷、抢这三种经济来源,学校里的孩子兜里永远比脸干净,这也是为什么贫民窟有那么多少年罪犯的原因。
“有你一份。”
“算了,我不要。”
倒不是嫌弃这钱来源不干净,只是一码归一码,什么都没干就分了笔票子是在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留乔森在原地愣了一会,才快步跟上。
等待返程的公交,乔森说要上个厕所,她依着公交车站牌,在金色的光芒下,望着那些因主队胜利而喜悦欢呼一同大合唱的球迷出神。
孩子们被父辈抗在的肩头,笑声清脆,传入了她的耳朵,母亲拎着孩子的用品轻轻托着孩子的后背一同歌唱,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幸福人生,她看着,不禁有些出神,直到一只纤细却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想什么呢?”
“没。”
她摇了摇头,双手插进上衣口袋,坐在车站前长椅上,双腿伸直交叉,脚跟立于地面左右摆动,脑袋靠着板,目光仍直视前方,却忽然被一方形的纸盒挡住了目光。
乔森没说话,她也没有,只是接过了纸盒,打开后,是草莓奶油蛋糕,很小一块,只有拳头大小,即便是想夸赞一下,也只能说是小巧精致。
叉子贴在纸盒上,她小心的取下来,生怕收不住力剐蹭到了这精致的小点心,蛋糕只有在真正要吃它时对其进行破坏才是神圣的,意外的破坏造型是对这神圣的亵渎。
在吃之前,她靠近蛋糕嗅了嗅,动物奶油的味儿要比植物奶油正很多,这是她从未闻到过的香气,叉子毫不费力的刺穿胚子,像是打开了某种带有致命诱惑的魔盒,香味扩散,连站在一旁的乔森都闻的清晰。
他扭过头,故意不去看萨拉,南美人与欧洲人一样无法拒绝甜食的诱惑,他不停分泌的口水也在透露着对于高级甜点口感的好奇。
叉子伸过来到乔森的嘴边,奶油蛋糕上还叉着那块最红的草莓,他看向萨拉,她没说话,也没笑容,只是低头摆弄着插着随身听的凌乱耳机。
他有些脸红,默默坐在萨拉身边,身形有些僵硬,梗着脖子轻轻张嘴含下蛋糕,而后不敢看她,目光随着球迷移动。
甜的,很甜,比想象中要甜的多。
公交到了,仍然是靠着车窗的位置,当黄昏的光照在身上时,二人如同那欢呼雀跃的球迷一样,如同街边每个充满笑容的人一样,没有了来时的戾气,像是从怨气中解脱的鬼,融入到了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之中。
“怎么样?玩的开心吗?”
“还不错。”
到家时,邦尼正在厨房忙着,她扔下包,跳起来摔在沙发上,手背摸向额头,还带有些许的高温,脸倒是不那么红了,她翻起坐起,靠着沙发椅背,看着忙碌的邦尼,笑容怎么都难以收敛起来。
手上的打蛋器还在不停搅拌,邦尼看着满脸莫名其妙笑容的萨拉,有些纳闷的伸出头也看了看镜子,确认了自己脸上没有东西,好奇的问了一句。
“笑什么?”
怀春的少女总是难掩心中喜事,总是会在有关于这种问题上,被问到时控制不住笑容,她也如此,脸上的笑容又放大了些,脆生生的笑容像是只狡猾的小狐狸,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看着邦尼,又缓缓的躺倒在沙发上。
作为过来几十年的的过来人,萨拉这明显不正常的状态让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板起了脸,放下手中搅拌的蛋液,大步走向沙发,站在沙发椅背后弯腰瞪着萨拉的脸,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些更明显的痕迹。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她嗔怪着抬起大腿,脚丫蹬向邦尼的脸,却被他随手挥开,见他如此严肃,萨拉有些心慌的转过身,将脑袋埋在了两个靠枕中间。
“你恋爱了?”
“才没有,你瞎想什么?”
“我警告你萨拉,谈恋爱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
一个靠枕被扔过来,他伸手抓过,重新扔了回去,对于心中的猜测已经确定了七八分,萨拉这掩耳盗铃般的狡辩更让他感到恼火,忽然就觉得有些恍惚,疼痛与眩晕感迅速涌了上来,让他本就不好的面色变的惨白。
手指捏着靠背,关节已经捏的发白,急促的呼吸声并未被埋藏在靠枕中的萨拉听见,邦尼不再说话,蹒跚的走向餐桌,服下随身携带的药,安静的忍耐着痛楚,萨拉并未发觉异常,反而因为刚才简单的几句争吵,没有看邦尼一眼,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开门时,她没有直接进去,背对着邦尼不知在犹豫什么,几秒后,她并未回头,进了房间,关门时将门锁死。
第二天。
邦尼按时起床,收拾好个人卫生后,简单煎了几片面包,冲了两碗麦片后,走到萨拉房间轻轻敲响了房门。
“该起了,吃饭了。”
门并未上锁,甚至连门闩都未卡入门槽中,拳头轻而易举将木门推开,在一阵牙酸的合页惨叫声后,邦尼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房间。
没人,在没有惊扰到邦尼的情况下,她便离开了,这让邦尼脸色很不好,但并未怒骂出声,只是那种本就不算温和的脸变的更加冷若冰霜。
房间很简洁,并未是萨拉爱干净,床下地毯上随意丢弃的三角裤头便是一个懒丫头最直接的证明,只不过是邦尼没有那么多钱来为萨拉购置更多女孩子应该拥有的家具罢了。
被子也没叠,扭的像根麻花一样扔在床上,他走近,手掌伸在被子下感受着温度,还带着一些余温,看样子并未走太久,此时是七点一刻,根据经验推算,她离开家时最早不会超过六点三十。这让邦尼沉重的心情略有转晴,起码不是半夜溜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虽说这种街区白天治安也不算好,但总比晚上强上不少,清晨算是这条街最安全的时间段了,如果萨拉敢半夜溜出去玩的话,他一定会让萨拉知道什么是禁闭,成年后才能解除的那种,毕竟绑架和囚禁,邦尼可太有经验了。
推测出萨拉离开的时间段,他放心了些,将她随意乱扔在房间内的衣物归拢到一起,放进脏衣桶后,他并未立刻出去寻觅萨拉,虽然本身没什么胃口,但依旧忍着不适将早餐吃完,在病后努力照顾自己,也是一个老人应尽的责任,吃饱饭,才有力气活着。
他这才注意到沙发前茶几上,水杯压着一张纸条,经过折叠后不大一点,他翻开,萨拉在上面写了不少字,一是抱怨他管的太宽,对于昨晚邦尼的态度,她感到很不满,现在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春心萌动过于常见,尤其在贫民窟内,这么大点的孩子有些就已经完成了成人礼,向着加辈前进了,十五六岁做父母对于这些连小孩嗝屁套都舍不得买的贫民窟孩子而言也算正常,只有活在过去的,那些经历过意大利经济复苏,三观塑造在教育水平过高的年代的老人和新时代中产以上家庭,才会认为这种事非常他吗的离谱。
而贫民窟的这些难民和最底层的无业游民对于太早生育这件事的态度则与社会主流认知恰恰相反,要知道生育补贴对于无业家庭的帮助是巨大的,虽然他们得到的救济金和补贴基本不会花到孩子身上就是了。
生活在这种环境下,萨拉也难免会觉得邦尼管的实在太宽,只是互有好感而已,还什么都没做,就要求和男孩保持距离,这样强硬的态度自然无法让甜蜜感上头的十四岁女孩满意,于是她也对邦尼做出了警告,如果再要干涉她的私生活,那她可能会在将近临盆时才会回家。
看到这儿,邦尼耳朵真的嗡鸣了一下,这张纸条像是压缩了大量的瓦斯,在邦尼将它翻开后,瓦斯开始泄漏,接触到了邦尼内心的怒火后,瞬间将邦尼引爆。
他穿上外套,左轮手枪插在后腰,拎着车钥匙气冲冲的出了门,他要去找萨拉,狠狠收拾她一顿,即便他再宠着萨拉,这种威胁也让邦尼下了狠心,另外也要见见那个小子,让他知道知道死字该怎么写。
至于萨拉在哪儿,纸条上已经写清楚了,她今天正常上课,只是不要邦尼送,晚上也会回家,今早的离家出走,只是给邦尼一个下马威。
带着满腔的怒气,疾驰到学校,他这辆老爷车差点把保险杠颠掉了,他没进学校,而是将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抓贼要抓脏,抓早恋也要抓个现行,只要看到两个小屁孩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就可以站在制高点对其进行批评,不给萨拉任何反驳的余地。
看中午放学还早,他个哈欠,自从患病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下降飞快,精神头也越来越萎靡,健忘、嗜睡、无力、疲惫、各种负面状态让他应付如今的生活越来越吃力,若非如此,当萨拉离开家关门的一瞬间,他绝对会被惊醒。
他打了个盹儿,一觉睡到放学铃响,下车,找个隐蔽的角落蹲守,毕竟这种学校除了他,也没几个能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家长,明晃晃的站在学校门,那萨拉先发现邦尼的概率远比邦尼率先看见她的几率大。
很快,他便见到了人,这让他长舒一口气,起码她还在上课,没有打算跟某个混小子浪迹天涯,不过他没有彻底放下心来,毕竟未来会不会发生这种事谁也不能保证。
他下车,背靠着车等着她缓缓走出校门,本来窝着火的心也因为见到孩子平安而逐渐落地,只是两条眉毛却不自觉的皱起。
她好像很孤独。
自打她从正楼出来后,就没见过她跟哪个同学打过招呼,甚至连点头说句再见的人也没有,其他的孩子在嬉戏打闹,甚至有些不知廉耻的男孩会趁着女孩笑容满面时占女孩的便宜,搂搂抱抱,触碰一些不该触碰的地方,但他们却全部都避开了萨拉,像是对某种不祥之物有着极大恐惧而与她保持距离。
邦尼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他很清楚的记得有几个与萨拉同时走出校门的孩子跟萨拉是一个班级的同学,但比起其他陌生的孩子,他们似乎对萨拉更加的抵触,哪怕是与她并肩行走,对于这些孩子而言都是一种难以克服的障碍。
而萨拉则低着头,步伐缓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不时的触摸着对她而言有些大的硬耳耳机防止掉落。
很快,其他学生都离开了学校,只剩她一人落在后面不急不缓的走着,一缕柔和的风吹动她的头发,柔软且富有光泽的发丝有了波动,在阳光下闪耀着一阵阵的波光,只是她似乎被右侧刘海中那一缕略长的头发刮到了眼睛,突如其来的不舒适让她停下脚步,白皙的小手搓揉着眼角,双眼紧闭后,又使劲眨了眨眼,睁眼时,眼睛微红,应激的流下了一滴泪水,她不自觉的抬头,发现自己才走到校门口,而校门口外,一个穿着朴素大衣的老人正皱着眉头望向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微风吹动地面上的枯黄落叶,在两人之间那长达二十米开外的广阔空间中飘然划过,耳中没有了同学的嬉闹声,没有了学校难听却对她而言如同天籁的铃声,没有了嘈杂的汽车引擎轰鸣声,只有风拨动树上还在咬牙坚持未曾掉落的树叶而发出的沙沙声响。
一滴眼泪终究还是掉落了下来,将正巧飘落在她脚边的细长树叶打湿,将它擒住,只留还未打湿的叶子边角在微风中挣扎。
邦尼忽然理解了萨拉昨晚为何那般开心,被这种孤寂感包围着的少女或许真的需要一个男孩对她展露笑容,需要那个男孩抚摸她柔亮的发丝,给她炙热的拥吻,给她克服被恶意排挤的勇气,而这个被遭人排挤恐惧的女孩,能回报给男孩的,也只有比体温还要更加热烈的情感。
这是他一个老人所无法给予的包容,是他这个老人不想接受却又能够理解的感情,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同意萨拉去跟那个未曾谋面的男孩正式,对于那个男孩,他还需要进行考验,直到他通过了自己这道关卡,才能让时日不多的邦尼放心的把萨拉这个不省心的孩子托付给一个他讨厌,又不得不接受男孩手上。
“怎么就你自己?”
他勉强自己露出笑容,迎接着女孩来到他的面前,接过女孩空空的书包,掏出手绢递给萨拉,她没嫌弃,即便她至今理解不了为什么有纸巾这种快捷省事的产品的当下,还会有人土里土气的时刻备着一张洗过无数次,却依旧洁净的手绢。
车子停放的地方离校门还有些距离,两人走着,没有再因为男孩的事发生任何争吵,就像往常一样,前后脚的前行,萨拉握着手绢,手有些颤抖,使劲擦了擦眼睛,却发现越擦越多,为了控制情绪,避免邦尼发现她的“不正常”,她努力调整着呼吸,勉强控制住了眼泪,她望着邦尼的背影,还是没有忍住,小跑了几步,将不大的手掌塞进了邦尼的手心中。
“可以牵着我吗?”
邦尼脚步一顿,转身低头看着这个仰头看着自己的孩子,轻轻弯腰拿过她手中的手绢,轻轻擦拭着她的通红的眼角,带着一丝笑意,又起身,将小手紧握在自己宽大的手中,接着朝前走。
“好,牵着你。”
他终究还是老了,老的不成样子,即便是一只胳膊的距离,他微笑着在前面走时,也未曾听到被他牵在身后的女孩,隐隐约约的啜泣。
公车上她双眼无神的靠着车窗,任凭心仪的男孩握着她的手,他似乎是想传递给萨拉某种精神上的能量,但绝望的萨拉并不能接收到这股能量。
车到站,地点并不是两人日常碰头时的老地点,他不放心这样失魂落魄的女孩独自回家,便主动承担下了护送女孩回家的责任。
她仍然有些头重脚轻,但是比在医院内需要被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立起来要好的多,步履虚浮的她,至少现在已经不在需要靠乔森架起她的胳膊。
这还是乔森第一次到这边来,环顾四周将路标记住,他跟随女孩直到楼下,听到女孩说话才回过神来,看向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的女孩。
“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自己可以吗?”
“没事,你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牢记女孩的叮嘱,他用力点点头,稍微后退了几步,但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希望目送女孩上楼后,再准备离去,可见萨拉脱力的样子,连步伐都难迈出一步,他心里就像被刀割了一下似的,没有忍住,快步冲过去,将萨拉抱在怀里。
“坚强一点,我会陪着你的。”
“可是我还想要他陪着我,我昨天又惹他生气了,我一想到我就好后悔。”
他已经忘了这是萨拉今天第几次在他怀中哭泣,一遍又一遍将他灰色的衬衫打湿,使他胸口处多了一块不均匀的白色轮廓。
他不知道该去怎么安慰一个父亲被枪杀,被母亲抛弃,现在连最后一个亲人都要失去的女孩,哪怕是他这种穷到家里人生病就喝止咳糖浆,目睹过好几个亲人并没有因为“神药”而起死回生,最终死于疾病的男孩,也在憎恨上帝为什么对于他的心上人这般刻薄。
许久,将女孩再次安慰好,把上次海洋馆的“意外收获”全部交给女孩,他承诺要将她所爱的人留的更久一些,即便听医生说,那是一笔他从未敢想拥有的天文数字,但他这只生活在富人狗窝都不如的贫民窟蟑螂,还是想尝试着,为自己喜欢的女孩努力,为她逆天改命。
目送女孩上楼,他才离开,双手插兜,有些惆怅的想着到底该去哪儿弄些钱财来给邦尼的爷爷买些必要的药品,一时间头疼的脑子快要裂开,随脚踢开一粒石子,却发现这粒石子滚落在了一群少年的脚边。
“萨拉的新姘头?”
乔森抬头,冷静的望着坐在路边护栏上的少男少女,回答:“有事么?”
被邦尼吓到痉挛的少年依旧狗改不了吃屎,咀嚼着口香糖,脸上露出一抹无法隐藏的猥琐笑容,不停的抖腿,揶揄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连他都不如少年。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我扔掉的表子你玩的舒服吗?你现在曰过没?”
“草拟吗的……”
乔森低声骂了一句,连带着肺部的空气都随着这句脏话一起排出体外,他本就不是一个能很好控制情绪的人,外加萨拉的痛苦也让他心头压了一股剧烈的无名之火,他没有胆怯,直接将手伸进挎包中,掏出一根甩棍,照着找事的男孩头上打去……
她必须承认,昨天早上写的那张纸条有一定的报复承认,是对邦尼宣泄着不满,但她并未真的过早离开,而是隐藏在一边,一直盯着楼门口,直到邦尼气冲冲的开车离开后才敢回到家中,前往邦尼的卧室,准备偷出邦尼的银行卡,将海洋馆那份不义之财存进去,希望自家的老头能糊里糊涂,没有发现这笔小财,随手将其花掉。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她并未找到银行卡,反而找到了一份病历,以及瓶瓶罐罐的好几种药品。
绝望的情绪像是肆意生长的藤蔓,不断的攀爬至她的内心,这种无法与命运对抗的无力甚至要超过父亲的离去,毕竟这次……她要亲眼看着自己的最后一个亲人离世,等到邦尼离世后,她将彻底的失去依靠。
她没有去向邦尼坦白自己看到了这份病历,她清楚自己这个拖油瓶已经成为了邦尼的心理负担,解决她的生存问题是邦尼心里最为急迫的需求,如果这件事从一个人知情变成了两个人知情,那么对于自己的安置问题则会立刻提上日程,她毫不怀疑邦尼会把她托付给一个能信任的人,然后离开再也不会跟她有任何联系。
混帮派的人都这样,像是野猫野狗一样,逃避家庭的温暖,会选择在某个角落死掉,无论是他杀还是自然死亡,这就是黑手·党的宿命,她父亲是这样,她的爷爷也会是这样。
所以就装作不知情吧,直到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为止。
她在楼道里躲了好久,拿出小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状态,虽然眼皮还是肿的,可泪红已经消退,她拍了拍脸颊,给自己打气,然后拿出钥匙,在推开门的一刹那,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这个给你。”
相约在初次见面的那棵树下,一卷用皮筋捆好的散钞砸进萨拉的怀里,乔森带着帽子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靠着隔壁的那颗树坐下,三根手指反向捏住烟嘴,环视一周后,放在嘴里抽了几口。
钱不多,大概只有管装口香糖一样粗细,也没有什么大额的钞票,零零散散加一起三十几块钱,但对于两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而言,这已经是非常大的一笔数额了。
“哪儿来的?”
“你收着就行,过几天我再给你拿些,加上水族馆那回来的钱,够买些药了。”
他装作不在意的扭过头去,并没有回答萨拉的问题,将燃烧到尽头的香烟戳在地面上画着圈,直到全部火星都熄灭后,才将烟头丢出老远。
萨拉却瞬间扑向乔森,一把拽走乔森的鸭舌帽,见他嘴角还渗着血,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不由的红了眼眶,却没有向其他女孩那样嘘寒问暖,反倒是一拳打在了乔森的胸口,好悬没把乔森打背过气去。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老实告诉我,这钱是哪来的?”
“放心吧,跟我脸上的伤没关系,不过是打次架而已,像你不打架一样。”
萨拉刚进学校时的1V4壮举早已传遍学校,乔森也早有耳闻,为了直接堵住萨拉的嘴,他选择了正面互怼,让她尽快忘了自己会为何如此模样。
她的心智确实不如乔森那边机敏,一句话让她反应了许久都没想到该如何反击,只能动手在他身上多招呼了几下,便翻过了篇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这本不应该出现在乔森手里的纸钞上。
“那钱呢?钱哪儿来的?”
“给你你就收着就行了,攒够了钱就给你爷爷一个疗程的药,我答应过你,让他多陪你一段时间。”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不跟我说清楚,我不会拿这笔钱,如果……你能告诉我,这钱就算是我向你借的。”
她握着纸钞,还是没有抵抗的住为邦尼攒钱买药的诱惑,她之前已经注意到了邦尼药瓶子里的药物已经所剩不多,很明显,自己的存在外加自身生病的原因已经把邦尼逼的探金粮绝了,或许这是他最后的药物,如果她没钱给邦尼买药的话。
乔森当然不会坦白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勾当,正准备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可他实在没想到萨拉刨根问底的精神会这般执着,一句话,便让已经找好的理由又被乔森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你不告诉我也可以,那我也不回家了,就一直跟着你,看你到底是去做什么。”
她的态度坚决,乔森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也不敢再去看她的脸,只能撇过头,不再说话,但他这样的反应明显不被萨拉所认可。她出奇的愤怒,死命的拽着乔森的衣服,扯开他的外套,将刚被乔森递过来的纸钞用力塞进他的衣服内。
“拿走,我不需要了,别给我,以后也别给我!我会自己想办法,把钱拿回去!”
乔森想躲,挣扎着推搡萨拉伸到衣服内的手,两人肢体上的摩擦偶尔会碰触到已经受伤的脸,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抓着她的两只胳膊推到一边,大吼了一声。
“我说了我会帮你!问这些东西有必要吗?有钱拿出买药就好了,你管它是怎么来的干嘛?你就理所应当的收下不可以吗?”
“不可以!我讨厌你把事情都藏着掖着不告诉我,我讨厌你这样的态度!无论你这钱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我都认了,但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后果!”
少女的力气终究不能跟乔森相比,她被推到地上,却没有松开拽着乔森外套的手,外套被扯的变形,抻的老长,乔森站起身时,衣服已经彻底变形,没有了恢复原样的可能。
“松手!”
“乔森,告诉我,如果连这种事情你都要隐瞒我,我们俩就没有再来往的必要了,你看着我!我真的不想……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
乔森一瞬间身体有些发僵,撕扯衣服的力度逐渐减小,他低下头,与坐在地上垂泪的萨拉对视,她的眼泪打湿了眼影,清澈的双眼流下的却是浑浊的泪水,他第一次见这样的萨拉,内心的挣扎在这一刻剧烈起来。
“我爸爸瞒着我去做买卖,结果他死了,我妈妈瞒着我打包了所有行李走了,我爷爷也在瞒着我一个人等死,为什么你也要瞒着我?为什么我什么事都不能知道?为什么我必须要被动的去接受,我不想一个人承受这样的事情了,乔森……别去了,求你……”
他泄气了,看着此刻哭泣的萨拉没有了再挣扎的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帽子砸在地上,沉默着许久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哭累的萨拉控制好情绪,失望的将钱递给乔森后准备离去时,他才缓缓开口。
“市内有些老车比较好撬,大胡子给了我一把万能钥匙,很多人会把零钱遗漏在车上,只要车没坏,他们根本发现不了丢了几块钱。”
“可这也是犯法的。”
“除了犯法,我还能做什么?我们这些小屁孩上哪儿能搞到那么多钱?”
对于盗窃,萨拉是不怕的,小时后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来买些吃的解决嘴瘾,只是最近因为邦尼的言传身教,她尽可能的避免再犯类似的错误。
对于生活在贫民窟里的孩子来说,他们跟本意识不到盗窃的后果有多么严重,甚至他们的家长会鼓励他们去盗窃来填补家用,这样的成长氛围下,他们根本无法抵抗无人看管的财物放在眼前的魅力,除非它真的不够吸引人,否则这些孩子一定会下手。
萨拉也跟他们一样,只是在尽可能的控制贼瘾,避免给邦尼添麻烦,可现在摆在她眼前的是更需要去解决的问题,这一刻,她自然是会动心的。
“带上我。”
她坚定了想法,再犹豫一番后,主动提出跟随乔森去进行犯罪活动,此刻她急切的需要钱来解决生活的困难,而摆放在眼前的一小卷纸钞,则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
“不行,别开玩笑了,这种事人越多越显眼,我自己去就行,你把钱存起来就好,万一……我哪天没有回来,起码钱在你这儿,能帮你解决一些问题。”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非要让你背着我去做事,那你的钱我就不会要,我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你冒险搞到的钱,哪怕我再需要钱,我也不会。”
两个半大孩子争吵了许久,乔森才无奈的点头答应下,由他来实施开锁盗窃,而萨拉的工作很简单,去望风的同时,藏匿乔森所得的赃款,商议好后,便是策划今晚的行动,事不宜迟,俩人要尽快开始。
夜晚,邦尼服用的药物副作用很明显,嗜睡便是其中之一,等到他的呼声能清楚的传入耳朵后,萨拉悄悄出了门,楼下有乔森接应,迅速的坐上乔森起来的自行车后座上,两人便飞速朝着市区前进,这一来一回,最少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
路边的流浪汉和隐君子还未睡,见两个少年半夜路过时目光都有所不善,万幸的是,并没有哪个流浪汉真的起身对二人进行堵截。
他们很顺利的来到目标地点,萨拉背着双肩包站在距离乔森将近二十米的隐蔽位置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头戴鸭舌帽的乔森则咬着手电筒,双手拿起扁口螺丝刀撬起锁眼的保护盖,插入钥匙捅了几下后,车门被打开,他钻进车内,翻找着一切值钱却不算显眼的物品放进胸口的挎包内,搜寻一番后,退出车外,将一切恢复原状,萨拉上前,打开背包,将挎包内的赃物全盘接收后,再分头寻找下一个值得下手的目标。
团伙作案实际上是有一定优势的,两个可以各司其职,乔森不用再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动静,能更加大胆快速的进行掠夺,这一夜的战果,直到凌晨两点半,两人再疯狂搜刮四台车后,骑着自行车返回家内。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太关注今天的成果,只是确信绝对不会少,要比乔森自己干活的时候获取的多得多。
乔森并未离去,如同其他流浪汉一样,随意找了几张破纸板垫在身下,在街边躺着休息,直到天蒙蒙亮后,乘坐第一班公车离开。
而萨拉则细数着今日所得,四百多块,这笔巨款明显超出了她的预料,加上水族馆的所得和乔森给的三十多块钱,他们已经攒够了半个疗程所需药物的花销,照这么下去,再努力个两天,他们便能收手,直到邦尼下一次药品消耗殆尽。
将钱塞进抱枕内,她听着邦尼的呼噜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段时间的压力实在过大,直到现在,她总算是见到了一点点生活的希望。
可未来几天的收获却并未像他们所想的那般丰厚,一整晚的时间,才拿到手不到八十块钱,这般的不顺利难免让两个孩子有些失落,也让他们更加心急,作案时的心态自然有了些变化,变的更加潦草与猖狂。
直到一部车的出现……
当乔森打开放在后排的行李袋时,便被几叠大钞晃的有些睁不开眼睛,几万扔在包里,这是他从没见过的巨额现金,而这只是展露出的一小部分,他才刚把拉锁拉开,这鼓鼓的行李袋便像是排泄一样,把这几捆钞票挤了出来。
可当他正打算看看包内庐山真面目时,一道光线便打进了车里,断断续续的打了三次光后,便收敛了光线,乔森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没多想,迅速将包夹在怀中,快速关上车门狂奔着钻入小巷,萨拉也同时从另一条路前往与乔森的汇合地点。
“有巡警路过。”
两人见面后先是喘息一阵,缓解狂奔加惊吓所导致的心脏狂跳,半分钟后萨拉才扶着膝盖解释了一下刚才所看到的景象。
“没事,跑掉了就没事了,你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他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用力的拍了拍怀中的包,兴奋的情绪根本压抑不住,使得萨拉也对包中的东西产生了好奇心,两人已经没有了回家再数钱的耐心,乔森拉着萨拉走到巷子的尽头,蹲在垃圾箱后将行李包打开,乔森刚经历过的一幕再次重演。
成捆的纸钞掉落在地上,都是最大面额的旧钞,有着很明显的色变以及折痕,萨拉瞬间惊住了,尽力压制着自己狂喜的情绪,可即便这样,手还是抖的厉害,将落在地上的钱紧紧抱在怀里,也不管它沾染上了旁边垃圾桶流出的恶心液体。
乔森见她把钱抱住,也没再盯着这些钱不放,而是将手伸进了被钱铺满的行李袋下层,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不顾地上脏乱,他将包翻过来,把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最上面只有几捆现金,下面压着的,却是一袋又一袋被塑料袋分装好的干燥过的植物,在植物后被倒出来的,是两把微冲。
他打开植物的包装袋子,闻了一下,脑子瞬间嗡的一声,连带着耳朵都开始耳鸣,脸色惨白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惹上大麻烦了……
“这怎么……都是假钱啊?”
对于萨拉来说,这包里最吸引她的东西还是现金,可借着灯光一看,里面却全是银行人员用来练手的道具,颜色手感都与真钞非常相似,若不是萨拉打开仔细看了一眼,两人估计回家之前都会被蒙在鼓里。
她又检查了其余现金无一例外,全是假钞,就连夹在最上面和最下面的钱,经过仔细比对后,也都确实是假钞,一张真的都没有。
她刚说出问题所在,却被地上扔着的两把微冲吓了一条,看向乔森,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得赶紧还回去。”
这是两人心中共同的想法,甚至连交流都没有,就赶紧把东西重新装回包里,拎着包朝刚才来的地方狂奔,可当回到那里时,却发现那辆老奔驰早就没了踪影,有人已经开走了……
“怎么办?”
此刻两人都有些六神无主,神情慌乱的搜寻着四周,寄托于自己的记忆力出现了障碍,仍希望那辆车能够停放在自己刚才遗漏的地方,但可惜,事情正朝着最坏的方向。
乔森率先反应过来,拉着萨拉上了自行车后猛踩踏板朝着萨拉家的方向骑行,并同时给萨拉分析目前的局势。
“现在他们绝对不会发现是谁拿走了这个包,只要我们不出事,这个包他们大概率就不会找到,从今天起这活儿我们不能再干了,一会找个地方把这个包藏好,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而且里面的东西我们不能动,一旦东西被人流出去,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就麻烦了,我知道个地方,离这儿不远,先过去吧。”
不由分说,乔森拐了个弯,骑到一座大桥上,顺着草坪的斜坡滑到河边后,乔森背着行李包攀爬上大桥的钢筋骨架上,一直爬到桥的中心,将行李包放置在桥墩和骨架之间的缝隙中后折返回来,此时他累的够呛,天黑时还得叼着手电筒去爬大桥,这已经不是体力好坏的问题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也会让体能迅速流失,导致他藏匿好包后,躺在草坪上十多分钟才略微缓过劲来。
爬上草坪,两人重新出发,比起来时充满期待,兴高采烈的模样,此刻两个孩子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垂着头,一言不发,可没骑出百十来米,就在下一个路口处。
他们迎上了一辆警车……
“叮铃铃……”
座机的声响在无人的客厅内响起,在屋内睡正酣的邦尼被惊醒,心脏在此刻剧烈的加速,他太讨厌夜晚的来电,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他在精神上有些抗拒去接通这通电话,可最终还是走到了电话前,望了一眼萨拉的房门,提起电话,两秒后,才将话筒贴在耳边,说出了一句话。
“邦尼·罗西家,哪位?”
他挂断了电话,沉默很久,或许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没睡醒有些糊涂?或许都有,他走向萨拉的房间,迈出的每一步都似乎在让苍老的躯体承受着更多的压力,他的手有些颤抖,他以前并不这样,上一次抖得厉害,还是在接到安德鲁死亡的电话。
轻轻按下扶手,扶手需要倒些油了,之前他没注意到过,却在此刻意外发现金属转动时的声响会这样刺耳,用尽最后的勇气,他推开门。
空荡荡的……
请:m.ddyue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