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桶里吗?”我看着远处大棚子底下的油桶问。
老猪摇了摇头,很是淡漠的说:“那是刚搅好的混凝土浆。”
“那虫爷呢?”我很是淡漠的问,尽量显得自己很轻松。
“进去就知道了……”老猪说着便移动他那粗壮的双腿一步步向前,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斜视着看了我几眼,“……你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
“这很吓人么?”我不以为意的说。
如果那会没告诉杜跃升我是天道老大的话,我这会装出害怕的样子来,但是,我已经告诉他了。这刻,如果我再装出柔柔弱弱的样子来,那么老猪绝对会回去向他汇报。
做任何事情都要谨慎小心的思考。
这会我要表现出一个天道老大的样子来,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内心深处是害怕的。虽然曾经在宏仁县见过死人,见过何百合带着那帮亡命毒枭血洗费长青家。但是,那时候我根本就是个孩子,只是看到死人而已。
而现在我更懂得去思考其中的关系,要知道,今天我参与进来了。而且,现在的我是一个警方卧底的身份参与了进来,我不再是一个道儿上的人了。
所有的事情,在那些角色的冲突中,让我有些凌乱。
但,毫无疑问的是——如果我现在不知警察,我是天道老大身份过来的话——那我真的会害怕。
越成长越害怕,尤其是做了警察之后,对邪恶的敬畏感尤为明显。
“朱爷,我们在这儿杀人不犯法吗?”我问。
虫爷踏进大棚底下后,转头说:“要知道,法律不只是用来惩治犯罪的,它有时候也会保护我们杀人不犯法。没有监控、没有人证物证、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是世界上从此少了一个虫爷而已。对了,你手机呢?”
“你放心,我手机没有摄像功能。”我抬了抬眉毛,依旧故作轻松。
“朱爷!”几个混子走上前来跟老猪打招呼。
“人呢?天都快黑了,赶紧做事吧。”老猪吩咐。
而后,一个叉车叉着另一个大铁桶驶了过来,放下后,我们便看到缩在桶里一身是伤,还被绑住手脚的虫爷。
这可是曾经金门的三把手啊……
老猪挑了挑手,旁边的手下直接撕掉了他嘴上的胶布。
虫爷的脸虽然都肿的变形了,但是眼睛却仍旧透着杀气,“哼……老猪,教父大势已去,你还不回头是岸吗?难道你要跟徐达窜一条裤子!?”
“都这会了还当自己是金门三把手呢?说吧……那小子把资料藏哪里去了?”老猪释放出自己的凶气问。
“我不知道……!哼,我说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是卧底,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现在他死了,你们就将这些罪名按到我头上!你们真是有意思……”
“你不用狡辩,我们知道你搜集了不少金门的犯罪资料。如果那些资料现在已经落入警方手里的话,那我们现在早特么被干了。教父说了,警方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就证明那资料现在还没在警方手里。”老猪说着,慢慢附身压着大油桶的边缘,盯着虫爷说:“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教父吩咐了,如果你说出来,那我们会放你一马,如果你不说的话……你很清楚会是什么后果。这片海,你应该很有感情了……”
那刻虫爷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我,我说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是吗……”老猪慢慢直起身子,冲着旁边准备好混凝土的油桶勾了勾手指。
油桶的中间有根铁棍直通两面,隐隐有水泥从里面流出来。而后,那辆叉车直接将油桶叉起,油桶就像是个固定在叉车上能旋转的大杯子。
几人扶着,防止泄露,慢慢的靠近虫爷的油桶。
“虫爷,咱俩相识了二十多年了啊……”老猪说着点上了一根烟,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我送你一程。”
虫爷李政怵叼着烟,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那烟便被灌下来的水泥直接浇灭,而后各种碎石块掺杂这水泥砂浆齐齐流下!
“我说!!我说啊!!”他大声嗷嚎。
“吱”的一声,停下了。
那刻水泥砂浆已经到了一半多,他整个人只露着肩膀和头,使劲的吐出嘴中的赃物,但眼睛上面都是水泥,尝试了几次,怎么都睁不开了。
“我说…那董晓天,董晓天有个女朋友,我怀疑是他女朋友拿走了那些资料!”
“李丽丽?”老猪直接说出了一个名字。
“对…对对对,是她……”这刻的虫爷没有了一丁点儿的杀气,狼狈的如同一只快被蹂躏至死的老鼠。
“她已经死了,”老猪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快手帕,擦掉他脸上的水泥浆,见他睁开眼镜后,指着旁边的两个大油桶说:“他们两个都在这儿……”
虫爷在油桶里看不到旁边的东西,但是,他知道老猪没有骗他,“老猪,我,我有钱的,我全给你,你留我这条命!你知道的,我,我有老婆,我老婆还给你做过饭吃呢!还有我孩子,你以前都给我孩子压岁钱的!他一直教你叔叔的!放我一命,我所有的钱都给你!”
“你怎么临死都还没活明白啊?人死了,钱还有什么用?跟着教父干,就不要想着背叛,你前面背叛教父跟何氏集团搞到一起,现在又惹出这么多的麻烦事儿……你这就是活够了的意思啊。换了别人,我不会让他这么痛快的,我,给你个痛快……”话毕,勾了勾手指。
旁边手下,拽动混凝土油桶,直接倾倒进里面。
起初,虫爷还在桶里面反抗,但是,只是十几秒时间便静止不动了。
油桶盖子已经盖好封闭。
几个手下在甲板上一点点的滚动。另外两个水桶发出的声音明显的有力很多,那是因为混凝土凝固的原因。但是,我知道,沉入海底后,用不了多久虫爷的尸体就会与混凝土混为一体。
我是警察,但是,那一刻我是无力的。
我独自一人,我根本救不了任何人。倘若贸然行事,必然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我只是个旁观者,也只能做个旁观者,我甚至连话都不能说。
天黑了。
夜色弥漫的海面,冰冷的很。
“咚咚咚”三声,三个混凝土铁通坠进海里,深深的沉入海底。
“知道吗?这个地方有条海沟,很深……”老猪看着起伏不定的海面,像个导游般的介绍。
“他非死不可吗?”我问。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问,转头打量着我的说:“这是规矩。”
“但是,我们这样就犯法了……我们成了杀人犯了。你,不怕吗?”
“我说了法律是会保护我们的,没有证据,他们怎么抓我们?你啊……果然还是个孩子。”他说着,慢慢转身,我跟上他的脚步时,他又迎着冷风说:“这世界上,什么是犯法?法又是谁定的?我们是杀人犯吗?呵……不是的,我们是规矩的守护者。他李政怵坏了规矩,就得死。”
“那两个人呢?”
“一样……李政怵叛变的时候,脑海里应该就已经有了死亡的概念了,而那个卧底从当卧底的那刻开始,他也会想着有这么一天。至于那个女人就可悲了,我们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那些资料要是落到警方手里,金门可能就要改成灭门喽。”他说着,招呼过那个快艇驾驶员,一同上了快艇。
风太大,我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一句话也不想说。
当初没想到会死。
虽然知道卧底是非常非常危险的职业,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过死。
可是,当那三个油桶坠入大海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死亡原来离我如此之近。近的,让呼吸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从教父的生日宴,到海上目睹虫爷的死。这短短的一天,让我感觉像是做了一个漫长且醒不了的梦。
不知不觉中,我才发现,我在这个邪恶圈子中,已经走的如此之深了。
在海上的时候,手机是没有信号的。
离岸上很近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我看到是魏顾海之后,直接挂断了。
上了岸之后,老猪便载着我重新坐上车往京都赶。
“回去喝点儿姜汤什么的,海上风大可别着凉了。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回去还得挨教父训呢。”
“他训你什么呀……不会的。”
“别说不会,我看教父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不过,起初的时候我觉得你跟杜鹃儿(教父女儿)挺像,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你不一样。”
“呵……”我轻笑着没有应声。心里盘算着魏顾海找我会是什么事儿。
“你现在也是金门的人了,以后事儿上不懂的,你就问我。晓得吗?”老猪说。
“嗯,知道了。谢谢朱爷。”
“你别喊我朱爷,喊我老猪就行,你可是大小姐。”他笑着说。
那刻,感觉他们跟我曾经想象的道儿上的人不一样,他们一个个的虽说都有了老态,说话也轻声和蔼,但是,在事儿上,一个比一个狠。
二十多年的感情,说下手就下手,面儿上一丝情感波动都没有。
车辆近了京都,驶进五环时候,我便要着下车。因为这里离魏顾海的住所很近。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他不解的问。
“哦,我去超市买点儿生姜,我感觉自己有点儿感冒呢。”
“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我又不是个孩子。”我说着,便下了车。
跟他道别,见他驶离后,便用防监听手机给魏顾海打了过去。
“你去哪儿了?”魏顾海接通电话便问。
“没去哪儿……”我说。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他们说看见你和老猪出去了。”
“……”我没做声。
“见到虫爷了吗?”
“没见……”
“真没见?”他又问。口气中,有股质问的味道。
“跟我说话的时候,有必要用这种口气吗?”
“我问你有没有见过虫爷!?你知道他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难道你真把自己当教父的干女儿了吗?难道你真的要淌这些浑水吗?难道你…你……”
“魏顾海,你还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