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嘉转着手里的梨子。
“祖母那晚舍身也要把我送出去,就是为了不让大夫人和谢柔惠拿到巫清娘娘藏经秘密,她认为她们会毁了谢家,坏了谢家的传承。”
“她希望我能保住谢家,但是现在还有以后我要做的事,却不是保护谢家。”
“那天我回到郁山,看着谢柔惠在祭祀点砂,她一心要快点做完这个仪式,对她来说这只是个仪式,甚至还没有在一旁观看的谢柔清专注。”
“脚下明明有藏砂,可她却不敢去踩,对她来说,有没有点出砂根本就无关紧要,不管有没有点出砂,她都是丹女。”
“看着她就这样不了了事,根本就不在意那些矿工们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这一跪有的人半条命就没了。”
“我就突然想不如换人试试吧,于是我就说服谢柔清,谢柔清果然答应了,为了我以及为了那些矿工们。”
“她会的很少,不会经文,不会祭祀舞,不会祝祷词,她只是因为和我在郁山时奔走山野进山入洞,看山看石,认草辨木,对这个山的熟悉,她模仿着谢柔惠的舞步,模仿着谢柔惠的祝词,靠着我给她指了一下的方向,竟然真的一步一步将朱砂的所在踩了出来。”
她抬起头看着谢老太爷,眼睛亮晶晶。
“我就明白了,我就决定要怎么做了,我要让大家知道丹女不是唯一,丹女不是非有不可。”
“当天晚上,我把一卷点砂经一卷看山经全部教给了她,然后我布置了人手对付家里的弓弩手,邵铭清在西半山各处安置了火石。”
“今日谢柔清果然再一次点出砂,虽然是在西半山的范围内,但这一次具体位置并不是我指给她的。”
听她说出这句话,谢老太爷面色惊讶的坐直身子。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点砂,不是非丹女不可。”谢柔嘉说道。“我让大家真真切切看到这个。”
“可是,有你在,大家还是会认为这是你的安排。”谢老太爷说道。
谢柔嘉点点头。
“对,我知道。但是大家还是看到了不是丹女的人也能做这些事。”她说道,“有了这个可能,大家就会想也敢想,就会越想越多,而我以后不会再在谢家做任何祭祀。所有的事我都不会再做。”
谢老太爷看着她。
“给柔清所有的机会和扶助?”他问道。
谢柔嘉点点头。
“我让大夫人在人前承认逼死祖母,让大家知道我们谢家内的龌龊事,让矿工们看到谢家的丹主不是神,是人,甚至还是恶人。”她说道,笑了笑,“要不是被周成贞阻止,今日祖父你听到就不止这些,还有谢大夫人和谢柔惠被我炸伤的消息,那才是更大的热闹。”
谢老太爷神情愕然。
“所以祖父。我也不能再做祭祀了,祖训留下长房长女为丹女,山神选定长房长女为丹女,如今我打破了这一切,我要推翻这一切,我是山神的背叛者,我没有资格再去它面前做这些事。”谢柔嘉说道。
谢老太爷叹口气,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祖母对谢家,对丹主多么尊崇爱护和敬畏,宁愿死也要维护它的长久。她将一切托付给我,而我现在不仅不会做到她的托付,而且还会亲手毁了它。”谢柔嘉说道,“祖父。我不想瞒着你和五叔,你们期盼的信任的喜欢的谢柔嘉,并不是要来重新争当丹女,而是要做数典忘祖欺师灭祖十恶不赦的事。”
她说着站起来,对谢老太爷深深的施礼。
“嘉嘉。”谢老太爷看着她神情复杂,“你可以得到它的。你得到了就能改变了,前一段你做的很好啊。”
谢柔嘉摇摇头。
“祖父,没用的。”她说道,笑了笑,“没用的,我也不想要了,我不要了,我也不会让给她们,我要毁了它。”
她说罢再次施礼,转身走了出去。
谢老太爷看着她的背影张张口最终只是叹口气,看着一旁的空空的摇椅。
“阿珊啊。”他喃喃说道,伸手抚了抚摇椅的扶手。
谢柔嘉走出谢老太爷的院子,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刻,直到有仆妇小心的过来施礼。
“柔嘉小姐。”她显然被人叮嘱过,恭敬的说道,“老爷说您的院子周世子也住进去了,问你怎么安排?”
周成贞?
谢柔嘉皱皱眉。
是特意盯着邵铭清手里的始皇鼎的吧。
她抬起手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梨,便抬手咬了一口。
“我住哪都行,让大老爷安排吧。”她嚼着梨说道。
仆妇应声是。
“柔嘉小姐请随我来。”她说道,转身前行带路。
谢柔嘉抬抬手,一面吃着梨子一面施然慢步跟上。
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但黑夜还是来临,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当晨光初亮的时候,老海木从梦中惊醒,听到外边的动静忙起身。
外边有一辆马车和几个护卫。
“海木,大夫人让你即刻进城有事商议。”其中一个说道,将一个令牌扔给他。
老海木忙接住看了应声是,才要走就看到安哥俾从一旁的屋子出来向外走去。
“你站住。”他忙喊道。
安哥俾停下脚看着他。
“你要去哪?”老海木上前问道。
“我回矿上。”安哥俾说道。
“不行,矿上出了多少事了,你别去添乱。”老海木拉住他低声说道。
“正因为矿上出了这么多事了,我更要去。”安哥俾说道。
“你跟我进城。”老海木说道,说着剧烈的咳嗽。
安哥俾停下了要甩开他的手,忙搀扶住。
“爹,你没事吧?”他急问道。
老海木摆着手咳嗽不停,好一刻才缓和。
“安哥俾,爹老了,爹身子也不好。”他叹口气说道,带着几分哀求,“你多陪陪爹吧。”
“爹。那你留在郁山吧,别进城了。”安哥俾说道。
老海木再次咳嗽两声。
“我现在是谢家的法师,要听从丹主的命令,大夫人让我进城肯定是有事吩咐。怎么能不去?”他说道,拉住安哥俾的胳膊,“而且柔嘉小姐现在也在家里,家里又马上要进行丹女之比,说不定柔嘉小姐也需要你帮忙啊。”
安哥俾站直了身子。神情犹豫一刻。
“而且昨日柔嘉小姐不是也说了,让你跟着我吗?”老海木说道,“大概就是要让你跟着我去城里的,你到城里问问柔嘉小姐,还有什么事吩咐你做,如果她让你回来,你再回来。”
安哥俾嗯了声垂下手不动了。
“走吧,上车。”老海木说道。
安哥俾犹豫一刻抬脚向车上走去,老海木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的叹口气跟了上去。
到达谢家大宅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谢家的门前车马不断。进进出出的人神情肃重。
在外的长老们都被召回来了,昨日的事再回来的路上都知道个大概,看到谢柔惠时神情都还难掩惊骇,有对昨日事的惊骇,还有对谢柔惠打扮的惊讶。
谢柔惠因为眼中红斑再犯,带了面纱遮挡。
长老们问候几句,又说起昨日的事。
“这事怎么能这样?”他们说道。
谢柔惠神情含笑带着几分轻松。
“无妨,母亲说了要服众。”她说道。
“服什么众,用得着他们服!”几个老者眉头深锁。
“叔叔们主要是柔清两次点出砂,这事不做个交代不行啊。”谢文兴在一旁说道。
谢柔清的事显然他们也知道了。闻听此言都对视一眼。
“胡闹胡闹嘛。”他们说道,却没有再坚持适才的话。
谢柔惠心里冷笑,看了谢文兴一眼。
“那就有劳父亲给大家好好说说事情的经过。”她说道。
“那是自然。”谢文兴说道,果然跟着这些长老们离开。
且让你得意。
谢柔惠心里冷笑说道。
“惠惠。惠惠。”
谢瑶从一旁跑出来,惶惶不安看到她眼泪掉下来。
“哭什么哭!”谢柔惠没好气的喝道,“我还没死呢!”
谢瑶抬袖子拭泪。
“惠惠怎么会这样啊,现在怎么办啊。”她哽咽说道。
谢柔惠才要转身,眼角的余光看到角门走进来的人,顿时又站住脚。脸上浮现笑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急不慌。”她说道。
“还不急不慌啊。”谢瑶抬袖子拭泪,“我以后也帮不了你了,大夫人厌弃了我,我得离你远一点,免得大夫人迁怒你。”
谢柔惠哦了声,看着和门房说话的老海木,还有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视线敏锐察觉立刻看过来,再看过来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下意识的迈步。
谢柔惠抬手掀起面纱,对着安哥俾微微一笑。
安哥俾猛地停下脚垂下视线退回到老海木身边。
这个贱奴!
谢柔惠脸上的笑凝固。
眼里只有那个贱婢!而且这两次点砂都有他!
老海木的儿子……
老海木……
谢柔惠伸手握住了谢瑶的手。
谢瑶正因为她的心不在焉而着急,突然被抓住手,不由一喜。
“惠惠,我该怎么办?”她忙问道。
“怎么重新让母亲重用你吗?”谢柔惠问道。
谢瑶点头,带着期盼看着她。
“那就帮母亲一个忙。”谢柔惠说道。
“帮忙?别说帮一个忙了,我就是丢掉半条命也愿意的。”谢瑶忙说道。
谢柔惠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不用命,没了命还帮什么啊。”她笑道,“你只要嫁给一个人就可以了。”
嫁人!联姻!这就是谢家女孩子们的责任啊。
能为家族出力,当然愿意,更况且能让家族愿意去联姻的必然也是极其有用的人家,那肯定家世很好。
现在的困境终于要用到前一段说的东平郡王安排的京城权贵的亲事了吗?
谢瑶一把抓住谢柔惠的手,激动的有些发抖。
“我,我还可以吗?”她颤声问道。
“当然可以了。”谢柔惠笑道,“你的身份足够了。”
“惠惠,我愿意我愿意。”谢瑶高兴的说道,想了想又问道,“是京城哪一家?”
京城。
谢柔惠心里翻个白眼。
就知道她还惦记着。
东平郡王也是轮到你惦记的!这次正好也断了母亲的念头。
“不是的。”谢柔惠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门边,“是他。”
谢瑶下意识的顺着看过去,看到老海木和安哥俾。
“我们家法师海木的儿子。”谢柔惠柔声说道,“安哥俾呀。”
谢瑶如同被人迎头给了一拳。
安哥俾呀?
安哥俾呀!
那是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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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