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觉得我粗鲁?不懂孝道?讲的话让你听着不顺耳?没关系,反正你已经不高兴了,那我干脆再多讲几句。
在我的记忆中,你似乎从没有注意过我这个女儿,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过节,府里的孩子按制必须要去给父亲行礼的时候才能见上你一面。”
“我在府里过得是好是坏、或者说是死是活你从不关心,如果我料得不错,一月前我被人送出府,若不是二夫人主动告诉你,你多半到现在也不会知道。
当年你和家族因为交易坚持在二夫人刚诞下嫡子的当口把我接回府去,却又不敢面对妻子的愤慨和岳家的怒火。
为此,毫不犹豫的把我推出来代你承受这一切,这样的一个女儿,如果真的消失了,对你而言应该是解脱,你又何必言不由衷在这里与我表演父女情深的戏码?”木君璇一脸讥嘲的看着他。
“你?我即便对你关心不够,但内心总是希望你好的,你口口声声的表示自己已与侯府断绝了关系,你可知道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在外生存有多困难?”
木二爷听得额际青筋隐隐跳动,脸上更是不自觉掠过一抹狼狈,可为了挽回慈父形象,只能强忍怒意,咬牙开口道。
“嘿嘿,不知情的人听到你这话还真以为你是为我好呢?你的记性不好,我却还不错。
容我提醒你这位慈父一下,我在侯府曾有三次遇险,其中一次被人推进了荷花河,掉下去的那一刻,我亲眼看见你从不远的一条路上经过。”
“荷花池边的丫环婆子没发现你,我却看见你当时恰好往我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我记得你当时还停顿了片刻,可最后还是任由我在水里扑腾,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当时如果不是小四正好经过,许那个时候,我这条小命就已经断送在府里了。”
“我相信你看到这一幕的那一刻,心里是有犹豫的,迟疑的,但是,你更怕麻烦,你怕站出来把我救起来,这件事的矛头就转到了你身上。
在父亲和逃避麻烦的选择上,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你这人自出生到现在,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习惯由别人帮你解决,而你,只须享乐即可。
这样的环境造就了你自私自利,又毫无担当的本性。”
“说句良心话,在我看来,这世间无论哪个女人喜欢上你,都是一场悲剧,身为你的孩子,同样如此。
现在的侯府富贵泼天,繁华似锦,你这位嫡出的公子什么也不需要操心,在你那几个有合法身份的子女面前自然可以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
可一旦真遇到了危及你声誉利益乃至性命的时刻,你同样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他们。”
“你今日过来,原本也不是来看我的,这一点在我打开房门,你看见我那一刻的表情即能判断。
你明明不是来看我的,却在看到我之后、发现我与往日脾气截然不同而十分生气。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父女情深,你对我的悖逆和自毁前程感到痛心疾首?”
木君璇嘿嘿冷笑了两声,脸上的嘲讽意味更加浓郁。
“你,我看你简直得了失心疯,谁让你这样与自己的父亲说话?
想当年,你的生母是何等温婉知礼,她要是知道你变成这般模样,该是何等痛心?
你对我对侯府心存怨愤,觉得我们亏待了你,可你怎么不想想,若不是我们,你焉能长这么大?
侯府对你再不好,也一样让你和府里的姑娘们一起接受教育和礼仪,我再有不是,也是你的生身父亲,子不言父过,你心里还有没有点三纲五常……”
木二爷听得又羞又恼,忍不住伸出手指,横指着木君璇怒斥。
“你还有脸提我生母?我生母幼时本与你订了亲,后家逢巨变,不得已隐姓埋名流落民间,你大凡还有半点人性和良知,又怎会让她成为你的外室?
侯府为何会养我七年,你心里难道没点数?至于三纲五常,你所谓的三纲五常是什么?
莫非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木君璇面色一沉,目中陡然射出厉芒。
木二爷与她目光一触,顿感觉身一冷,一股无形的恐惧陡然从心底升了起来。
他看着木君璇的双眸顿时充满了愕然和不信,嘴唇哆嗦,想说点什么,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这锋芒外露,气势骇人的女孩真是他的女儿木三娘?
“说真的,我那生母,据说当年也是有名的才女,她居然会看上你,真是令人诧异。”
木君璇瞧着他的模样,不自觉的敛下怒意,摇头叹息不止,眼前这男人真只有一张皮能看。
“木三娘,你,你放肆……”木二爷被她那不宵的眼神和语气给刺激得理智尽失,一步窜到木君璇前面,瞪大了眼睛,浑身哆嗦着咆哮。
“啧,啧,这就受不了?说起来我觉得挺奇怪的,你好歹也是侯爷和侯夫人的嫡子,就算没啥本事,但起码的城府总要有啊?
可你瞧瞧你这样子,不仅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就连几句逆耳忠言都承受住不住,我甚至有些怀疑你是不是他们亲生的,不然堂堂威震边境几十年的一品军侯,怎会教出你这样的废物儿子?”
木君璇眼见木二爷被气的浑身哆嗦,非但没有半点安抚的意思,反而毫不留情的补了一刀。
“你,你……”木二爷长得这么大,何曾几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毫不留情的骂过,更别提骂他的这个人还是他的女儿。
这一刻,他只觉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和自卑血淋淋的被人挖了出来。
过度的愤怒让他浑身的气血都冲到了头顶,他双目充血,张口欲说点什么,可哽的喉咙中的一口气上不来,双眼一黑,咕咚一声,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在门外徘徊的邱管家和何老板不敢离屋子太近,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可木二爷强烈的愤怒下发出的咆哮仍隐隐传到了他们耳中。
正忧虑间,又听得里面传来噗通一声,心里更是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木二爷恼羞成怒之下,踢倒了木三娘子。
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来看看,却发现门已经被打开。
木君璇站在门口,一脸平静的对着两人开口:“邱管家,何老板,现在我们把房契事宜交接一下吧。”
邱管家和何老板的目光落了静静的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木二爷身上,再看看眼前这一脸风轻云淡的小姑娘,顿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
“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他没死,只是晕过去了,一会你们把他抬回去就是。
木二爷出身尊贵,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说真话,我身为人子,看不得他一生就这么糊涂下去,就说了几句大实话,他一时接受不了,就这么憋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想通之后,没准会豁然醒悟,从此发奋图强。”
木君璇微微耸了耸肩,一脸我不过是当了一回暮鼓晨钟,其他什么也没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