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进院,便有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赵瑜不禁皱眉,“这么重的药味。”
慧安眉目带着惆怅,“常德公主的病,虽是不要命,却也得日日不离药。”
赵瑜便道:“这病,大夫到底怎么说?”
慧安叹一口气,“大夫只说,这病稀奇,他从未见过,可从脉象上瞧,的确是不要命的,不过……”
“既是他从未见过,又如何开的药呢?”赵瑜打断了慧安的话。
慧安道:“这药,说来也是常德公主福泽深厚,原本寻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结果贫尼与贫尼的师姐提了一句,师姐恰好多年前见过一个同样病症的香客,因着病症奇特,她专门留下了药方,常德公主用着,果然见效。”
“还有这种事,当真是机缘巧合了,不知主持的师姐,是哪位师傅。”赵瑜顿时一脸欣喜。
慧安笑道:“贫尼的师姐,乃是河南普陀庵的主持,年前到贫尼这里与贫尼交流佛法心得,得知了常德公主的病。”
赵瑜点点头,没有说话。
已经行至门口,有尼姑掀起了厚重的门帘,慧安做了个请的姿势,赵瑜提脚进去,屋内的药味,比院里浓郁的多。
只是这药味中,赵瑜总觉得似是夹杂了一种香味,说不出是什么香,但是让人闻着不大舒服。
皱了皱眉心,赵瑜朝常德公主的卧房走进去。
进门便看到一个半老的妇人,梳着简单的发髻,穿着尼姑的衣衫,斜靠在背后的靠枕上,一脸虚弱的看向她。
阳光透进来,却并打不到她的脸上,她坐的那一角,刚好是阴影处。
光线微暗,赵瑜看不太清楚常德公主的脸,亦或者说,这张脸,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不知道要如何看清楚。
前世今生,这都是她头一次见到太后的这位女儿。
上一世她嫁给赵衍,成了皇后,也未曾见过这位姑母。
“侄女给姑姑请安。”赵瑜屈膝,盈盈一福。
“是瑜儿吧,快起来,让我瞧瞧你。”常德公主身子向前一探,虚扶赵瑜。
当日皇上封了赵瑜为公主,却并未给她封号,没有封号,作为长辈,常德公主也只能唤她瑜儿。
赵瑜顺势起来,在常德公主一侧坐了,“姑姑身子不好,怎么不同父皇说,父皇定然会派了最好的御医来给姑姑瞧病。”
常德公主一叹,“为了身体,既是从小离宫,就断然不该再为了身体和宫里再有半分牵扯,若有牵扯,岂不是欺骗了菩萨。”
赵瑜猛地想起,太后过世,这位公主好像都没有去。
心头不由唏嘘……
当真是佛礼的缘故?
话音又是一顿,常德公主浅笑道:“我既是诚心礼佛,菩萨自然善待我,我没有告诉皇兄我的病,菩萨便派了有缘人来替我瞧病,如今,身子好多了,若是再让御医瞧,岂不是质疑菩萨。”
赵瑜笑道:“姑姑觉得身子真的好多了?”
常德公主笑道:“当然了,自己的身子,我岂能不知。”
她的笑容,苍白而虚弱,赵瑜难以想象,若是她身子尚未好转的时候,她会是个什么情形。
明明该非常同情,可心头却是涌不上一丝一毫这样的感情,相反,赵瑜此刻坐在这里,只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自在。
“今儿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常德公主语落,一双有些不大聚焦的眼睛,看向赵瑜,问道。
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赵瑜压着心头讶异,道:“早就想要来看看姑姑,从前不得时间,今儿天气好,我恰好又得空,就过来瞧瞧。”
赵瑜说罢,常德公主并不接茬,只是盯着她看,仿似并不相信她说的话一般。
赵瑜……呃,事实上,她说的就是假话。
不过,要想把假话说成真话,首先就要有说真话的底气。
赵瑜面色不变,任由常德公主看。
看吧,看吧,随便看。
“皇兄……找到了吗?”沉默了须臾,常德公主叹出一口气,道。
赵瑜摇头,“尚无。”
常德公主面容倒是没有更多地悲戚,只是道:“我听说,现在是你暂理朝政,那么一摊子事,都压在你身上,辛苦了。”
赵瑜刚要说不辛苦,常德公主就又开口,“既是这样忙,以后就不要来看我了,否则,菩萨不会原谅我的。”
赵瑜……
人家都扯上菩萨了,她只好道:“好,侄女谨记姑姑教诲。”
赵瑜说罢,再没听到常德公主的声音,定睛一看,睡着了。
赵瑜……
一旁的慧安主持立刻朝赵瑜低声道:“公主见谅,常德公主的病,就是如此。”
赵瑜一脸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叹一口气,起身离开。
赵瑜迈出门槛的一瞬,她背后,常德公主睁开了眼。
那一双眼,透着精光,不同方才的虚弱,更不似刚刚的涣散,面容虽是苍老,可眼睛的光,却是给人一种强烈的逼迫感。
一出房门,赵瑜顿时缓出一口气。
屋里的药味太浓的,浓的她简直就像是掉到了药缸里。
还是院子里的空气好些。
赵瑜出来的时候,吉月已经立在门口了,怀里抱着一个瓷白花瓶,该是静慈庵的师傅们给她寻的,花瓶中,插了三枝红梅,很是漂亮。
赵瑜扫了吉月一眼,吉月的满脸表情很清楚:奴婢有要事回禀。
赵瑜任由慧安主持陪着,一路往出走,及至要到门口的时候,慧安主持忽的开口,“公主殿下。”
赵瑜转头朝她看去。
“贫尼有一事相求,还望公主殿下应允。”
“主持有什么事,尽管说。”
“自从常德公主住进静慈庵,原先太后在的时候,也只是每年的中秋前夜,太后来瞧瞧常德公主,大大太后让人给公主带些吃食,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来往,后来太后没了,常德公主便彻底断了与宫中的一切来往,公主刚刚也听到了,常德公主并不太想和宫中有太过密切的联系。”
这话,赵瑜自然明白,常德公主也好,慧安主持也好,都不打欢迎她。
常德公主不想让她来,刚刚已经解释了理由,怕得罪了菩萨。
那慧安主持呢?她是真心替常德公主考虑呢还是另有隐情。
不知道是不是受陶予影响,赵瑜从迈进静慈庵的那一瞬起,就觉得这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