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
公子说完之后,眼神也稍有收敛。他取了白纱,遮住那只金色的眼睛。
小枝搞清楚了魔主的身份,却没搞清楚武罗、陆吾和拂月公子的三角关系。
“武罗喜欢公子,陆吾喜欢武罗,公子谁也不喜欢?”她默默又算了一遍,“还是武罗喜欢陆吾,陆吾喜欢公子?还是武罗喜欢陆吾又喜欢公子……”
……
拂月系好白纱,见她还掰着手指在算,便道:“没别的事就先走吧,谢迢自会解决武罗。”
小枝没走。
她抬起头,心中已经大致确定月公子的性情。
他温柔地对待花鸟,却毫不在意陪伴自己漫长岁月的挚友;他会轻率地破坏镇山石,也愿为天下苍生忍痛挣扎;他对伤害小枝心存愧疚,却不断放纵自己噬血啖肉。
摇摆不定,似是而非。
一言以蔽之,就是“无常”。
小枝想起之前以他为突破口的决定,越发明确了接下来的目标。
“公子……”她低声道,“我想问一下筑基的事情。”
拂月公子微微一怔。很多次他以为小枝会远离自己的时候,她都没有。化身妖兽咬伤她也好,镇山石一事也好……她好像都不是特别在意。
“也差不多要筑基了啊……”拂月看了她一会儿,“正好我恢复过来……你考核结束后再来这里吧,我会准备的。”
小枝这才想起三十日到了,马上又要考核。
“考核放弃了。”小枝道。
她答应了诸葛空再放一局水,让他直接晋级。
公子略一沉默,没有多问:“这种事情不要多做,输太多次的话,会被分去昆仑前线的。”
输的次数越多,被派去的地方就越危险。这不是明面上的规则,拂月公子将之告诉她,已经踩在了界限上。
“去昆仑不是更好吗?”小枝问道,“我也想看看公子曾经镇守过的地方。”
公子没有说话,他将大白小白召来,带小枝前往最顶层。
“枯木诀以蠹术为骨,以枯木真气为肉,以昆仑青要本源为魂,经上古发源、中古丰富、近世完善,体系十分庞杂。”
白鸾往上飞的时候,公子同小枝介绍了枯木诀的来源。
“我授你的心法口诀,是经近世完善后最精粹的部分。”
“蠹术独立成篇,主要由中古亚圣丰富而成,你既然已经从‘学蠹’入手,那便索性以五蠹筑基吧。”
五蠹分别是“学蠹”、“言蠹”、“剑蠹”、“御蠹”、“工蠹”。
“五蠹筑基……”小枝默默重复了一遍。
白鸾飞上顶层,公子将小枝带到屏风后。后面有个青色蒲团,小枝坐下后发现暖洋洋的,掀起来一看,发现下面是一整块似琉璃又似琥珀的石头,里面有个龙形纹路。
公子把垫子按好:“是卧龙石……对修为倒没什么帮助,只是比较吉祥而已。”
小枝又看了看两只白鸾,心想公子这人估计是运气特别差,所以天天带着祥瑞。
“先炼齐五蠹,下一步我再教你。”
他退出屏风后,小枝在里面安静打坐。
学蠹自不必说,蠹术中云:“学者,疑当世法,贰人主心”,是不折不扣地“诛圣王”之法。
她再运转真气,按照蠹术中所说,炼制第二种“言蠹”。
“言者,借于外力,以成其私。”
言蠹都集中在喉舌上,看似与学蠹很像,其实不然。学蠹是借他人的力量为己所用,而言蠹是打动别人,让别人成就自己。学蠹重损人,而言蠹重利己。
这两者近似,所以小枝炼起来很快。
“剑者,聚徒显名,以武犯禁。”
这里的“剑”不是指小枝平时用的剑,而是武器的统称。“剑蠹”也可作“侠蠹”,所以后世说“侠以武犯禁”。剑蠹是蠹术中的极攻之术,十分强力,而小枝没什么杀伐念头,炼起来有点麻烦。
公子感觉到她这边炼蠹停滞,便问:“卡在哪里了?”
“剑蠹。”小枝隔着屏风道,“需以攻伐之念炼之。”
“离合为斗,我传你的剑诀就主征伐,用剑气凝蠹吧。”
小枝一点也感觉不到紫薇离合诀是主征伐的。平时使的时候还故意平心静气,想用出点文雅超然的意境。
看来筑基还是个查漏补缺的过程,难怪公子要在旁盯着。
她默默以剑气代真气,凝聚剑蠹。这次凝蠹顺利很多,剑蠹都集中在气穴,一旦被真气引动,就能大大增加法诀的伤害。
“御者,贿以私情,免劳形骸。”
御蠹是主防的蠹术,和媚术有点像,区别在于媚术以美色惑人,而御蠹是勾起对手各种私情,从而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
比如让对手突然想到自己有个小枝这么大的女儿,从而舍不得对她下手……诸如此类的。
御蠹都集中在眼上,平时都看不见。
“工蠹,修治重器,牟利败德。”
工蠹似乎是某种炼器法,小枝没学过炼器,只能先依葫芦画瓢把蠹虫炼出来。至于怎么用,等以后再看吧。
“都差不多了吗?”拂月公子问道。
“嗯。”
“记得枯木诀筑基部分的法诀吧?”
“嗯。”
“按法诀运功就好。”
“可是……”小枝犹疑道,“筑基要牵动全身经脉,腿上怎么办?”
公子轻声安抚:“别想这些,按法诀运功,不会有事的。”
小枝很不安,却还是老老实实听他的话,按法诀运功。
枯木诀将筑基部分讲得简单粗暴,简而言之就是精炼真气,凝聚为基。
小枝将真气丝丝缕缕地压入气穴,经脉中微有涩痛感。但是很快,遍布周身的五蠹就开始与气穴中的真气呼应,形成贯通之势。真气中的杂浊部分自动被摒弃出来,剩下的清纯部分在气穴中凝作一体,浑然如一,气息远强于炼气期。
但是筑基还未结束。
这股凝练好的真气又重新从气穴回归周身经脉,如河流般汩汩不息。它的颜色越流越深,气息越流越隐晦。原本储于气穴的强大感渐渐消隐,让小枝看起来越发不起眼。
它渐渐流向腿部,小枝屏气凝神,不敢有一丝妄动。
只见这缕真气流入腿上,悄然穿过金与赤的间隙,直至遍及周身,都没有引动任何一方。
不知过去多久,小枝重新睁开眼,整个人焕然如新。
周围景象都像是被水洗净的镜面,清晰得纤毫毕露。屏风倒下,书架凌乱倾斜,花枝簌簌落地,公子正在旁边用手指把玩她的尾巴根部。
……尾、尾巴!?
公子见她回神,解下雪裘盖在她腿上:“试着自己变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