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就可以了么?”
街头的某处红色的公共电话亭边,霍法撑着伞问米兰达:“打个电话就能到?”
此刻,大雪纷飞,整个伦敦都陷入了白色,行人只要一出门,便只能看到膝盖以上的部分,这是历史上罕见的大雪。两人的肩膀上都沾着积雪,路上看不见一个人。
“哪有那么简单。”米兰达站在电话亭旁边,“访客都得报备呐。”
说完,她拿起电话的拨号盘呼呼地转了几下,等待几秒之后,电话亭另一边响起了一个男人冷漠的声音,“魔法部,请说出您的姓名和来办事宜。”
“米兰达.戈沙克。阿德贝.戈沙克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了,我帮他拿一下。”
“了解,”那个男人冷漠的声音说:“出示一下自己的身份证明,我即刻帮你启动电梯。”
丁零零,面前用于拨号码的数字盘翻滚着变成了另外一种投币机。米兰达挂断电话,在身上摸索出一块黄铜硬币。
“给我看看。“霍法伸出手,看着那块黄铜硬币。
“干嘛?这有什么好看的。”米兰达困惑,就要把那枚硬币往电话机里塞去。
“你先别急着下去。”
霍法捂住了投币口,“我们得商量点事,防止在下面出现什么不可控的状况。”
米兰达:“啥事?”
霍法收回手,耸耸肩:“比如说魔法部那么大,我怎么才能找到魔法部部长的位置呢?”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位置,跟我走就行,就在一层,不过,得往里走很深才能找到。”米兰达说着,她又把自己的黄铜硬币往电话机的金属斜槽中塞去,可霍法偏偏又拦住了她,只见他带着犹豫的神色:“下面会不会有很多人,是不是要面临重重盘查?”
米兰达皱眉看着霍法:“盘查肯定是有的,一般访客,门禁巫师也会问问你原因,更别说要进入找魔法部部长的办公室,不过有你不是会神奇的幻身咒么,我们肯定能不被发现。”
“是呀,”霍法嘟囔了一声,忽然看向米兰达身后,惊呼道:“阿德贝教授!?”
米兰达赶紧转过头去,却只能看到茫茫白雪。
“对不起。”
同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反应极快的一转头,立刻架住了凌空击向自己后脑勺的手掌,同时毫不犹豫的将拿着黄铜硬币的手背在身后,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好的一块找法蒂尔,到地方了却一直在跟我废话!”
“把硬币给我,”霍法无奈:“乖。”
“你休想.....”
米兰达逐渐感受自己架住的那只手腕重若千钧,仿佛自己架的不是人手,而是起重机的吊臂,“休想再丢下我一个!”
“我不能再冒险了。”霍法举着手臂,身体上前吻了米兰达的额头一样:“等战争结束,你想和我去哪里都可以。”
米兰达被霍法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弄呆住了,霎时脸红了起来,就在她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间,地面的积雪盘旋着升起,牢牢将她双腿锁住。
霍法握着米兰达的肩膀,强行将她转了过来,劈手夺过米兰达手中的硬币,手掌一合。
电话亭外,无数积雪眨眼间形成了一间密室,他将米兰达推出电话亭,推进了密室。
米兰达反应过来,抬腿就往冰雪密室外冲。
咔咔咔!
积雪变成了无数寒冰枷锁,就像中央银行的金库一样,将小小的密室牢牢封死。
咚咚咚!!
电话亭内传来气急败坏的敲击声。
以及魔咒轰击钢铁枷锁的声音。
“混账!”
“巴赫你个混账!!”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了你”
“我可是很高兴认识你呐。”霍法贴在密室外面,温柔的对被锁死的米兰达说道:“你在这里休息一晚,等天亮了,魔法自然就会解除。”
“你去死吧!我不认识你了!”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除非你把这个门打开,否则,你这辈子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喂,喂,你听见没有?”
沉闷的声音从密室传出,霍法没有说话,他后退着进入电话亭,关上门,再也听不到米兰达的声音。
他把米兰达的黄铜硬币塞进了电话机。电话亭的地面立刻颤抖起来。电话亭玻璃窗外的积雪人行道越升越高,他慢慢沉入了地下。最后他头顶上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见电话亭陷入地下时发出的单调、刺耳的摩擦声。
霍法面色淡然平静,手背在身后。
过了大约一分钟,电梯伴随着微微的震动,落在地面。一道苍白的白光照到他的脚上,随后逐渐变宽,扩大到他的身体上,那是电梯门打开后的光亮。
“圣诞快乐,戈沙克。”
有声音从高处传来,空灵且冷漠。
循着声音,霍法可以看到那个高高坐在柜台后的男巫,他模样就像一只高高筑巢的鸟一样,顶着一顶尖尖的帽子,正襟危坐,正困惑的盯着打开的电梯。
在他的视角中,电梯的确是打开了,但里面空无一人。
霍法没有惊扰值班巫师,他早已幽灵漫步遁入了阴影世界。五年前几乎一用就会透支体力的幽灵漫步,在五年后的夜晚,几乎可以无限使用了。
穿过坐在高台上困惑的值班巫师,他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大厅之中。这大厅一路往前全是壁炉,左右都是。它们嵌在木板里,空荡荡的,如同一个又一个墓碑。
地上是擦得光亮鉴人的深色木地板。孔雀蓝的天花板上镶嵌着黯淡无光的金色符号,一动不动。如果是过去,如果是未来,这壁炉内一定来来往往都是人群,火焰舞动不止。
但在这个圣诞夜的夜晚,魔法部的大厅里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孔雀蓝天花板上一些苍白照明照射在那些空寂壁炉,打在地面,形成一个又一个拉长的长条影子。
死气沉沉。
就在一层,不过,得往里走很深才能找到。
想到米兰达的话,他径直往里走去。穿过壁炉大厅之后,霍法来到了一条幽深的走廊。
这道走廊与上面的那些走廊完全不同,它没有门也没有窗户,下方是可以供人行走的黑色走廊。
而在顶端,则用大理石雕刻着无数石像鬼,那些石像鬼栖息在高处,双翅张开,手臂上举,姿态各异,仿佛在托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在夜晚,霍法虽然可以无限使用幽灵漫步,但幽灵漫步持续的时间只有十秒,他用完之后再进入的话,会有大概一秒的间隔。
在这一秒,他会穿出阴影世界,回到现实世界。在过去,灰白的阴影和现实世界其实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颜色不同罢了。
但这一次,却出现了意外。
他第一次在阴影世界中,看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另一只生物。
它正趴在无数石像鬼的顶端休息,拖着长长的尾巴,有着近似鳄鱼一样的吻部,身体长约十米,呈透明状,锋利的钩爪搭在那些石像鬼的脑袋上,正在休息。
看见那生物,霍法下意识的退出阴影世界,打算先下手为强。可退出阴影世界,那只生物却消失了。
无数石像鬼高举的双手上空无一物。
再进入阴影世界,那只熟睡的生物已经醒了,它直起身体,趴在高处,用灰白无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霍法,眼中有些惊恐。
霍法一动。
那家伙就像察觉到危险的蜥蜴一样,从无数石像鬼雕塑上溜了下来,呲溜一下消失在了走廊深处,速度极快。
就在那透明的奇特龙型生物溜走的瞬间,那些高高在上的石像鬼雕塑眼中闪耀起蓝色的光芒,咔擦咔擦的张开翅膀,灰尘簌簌直掉,它们竟然全都活了过来,而且扭动着坚硬的脑袋,盯着阴影之中的霍法。
“有蹊跷。”霍法心想,居然能察觉到阴影中的自己,还真不愧是魔法部。
走廊里所有的石像鬼都活了过来,它们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爬了过来,声势浩大,霍法不想破坏这个地方,引发大范围的关注,他打算立刻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转角转了出来。
“谁在哪儿?”她问道。
所有的石像鬼全都不动了,重新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雕塑,只是面对的方向都是霍法的位置。
来人是一个光头女人,她的手掌交叉放在腰间,显得非常庄严,身上依旧穿着那件19世纪特有的白色蕾丝裙,裙子又高又长,十分的哥特复古。
“是你么,巴赫?”
光头女人这么问道:“如果是你,就请出来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霍法缓缓从幽灵漫步中显露身形,黑漆漆的走廊里,少年和光头女人面对面看着彼此。
“你怎么知道是我。”霍法问黛尔菲娜。
“我猜到是你。”黛尔菲娜说道:“刚刚守夜人告诉我,有个实习生报备了进入魔法部,却没有看到人进来,我就怀疑这里被入侵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侵全英国最戒备森严的魔法重地,我想也只有你可以做到了。”黛尔菲娜笑着说。
略带恭维的话并没有引发霍法的任何好感,他神经紧绷的看着面前那个苍白高挑的女人,直接说道:“我要见法蒂尔,带我去见他。”
女人眉头一挑,笑道:“魔法部部长很忙,一般来说,要见他的话,首先得和门禁巫师登记,然后再由门禁巫师将申请转交给我,我看了觉得可以之后,才会”
“带我去见法蒂尔。”霍法重复了一遍,打断了她。
女人叹了口气,摊开手:“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呢,霍法,你真是太固执了。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听。”
说完,她转过身:“要见法蒂尔,那就跟我来吧。”
她走向走廊深处,霍法三步两步追上她。和她并肩行走。静悄悄的走了有三分钟之后,霍法问道:“我是不是从前见过你,在巴黎之前。”
“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你有点熟悉,名字我仿佛也在哪里听过。”
“可能我欠你钱没还?”
黛尔菲娜优雅的笑了笑,站在一扇黑门前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进来。”
门内传来有些疲惫的声音。
门开了,霍法可以看见那个熟悉的家伙正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批阅着文件,房间里黑漆漆的,不过并不能影响他的视线,他能看见法蒂尔身边成堆成堆的书籍和文件,墙壁间点缀着一些枝状的蜡烛,火苗是蓝色的,摇曳的冷光投在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使人觉得脚下是幽黑的水面。
他甚至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屋子里滑来滑去,躲避着他的视线。即便不进入阴影世界,他也知道那就是刚刚在外面看到的那只奇怪生物。
“霍法.巴赫来了。”黛尔菲娜端庄的说:“他说有话要问你。”
男人停下了笔,从一堆有半个人那么高的书桌后抬起头,直视前方。银色的长发下,蓝色的眼睛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看见他的模样,霍法内心又是一阵惆怅。
他厌恶法蒂尔,不想见他,不仅是因为他的选择害死了阿格莱亚,更是因为他的容貌和他女儿至少有五成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英国人总喜欢说,你眼睛很像你爹你妈这一类的台词了,因为眼睛真的可以让人回忆很多东西。
“我知道了。”
法蒂尔简短的说了一句,重新低头开始批阅文件,压根没有任何惊讶,甚至根本不在乎霍法是如何进入魔法部的:“你出去吧,黛尔菲娜,把他留下就行。”
“你也注意休息。”
黛尔菲娜点点头,很是得体的微微一鞠躬。背地里手却不老实的在霍法屁股上拍了一下。
霍法完全没料到这家伙突然来这一下干什么,他猛地往旁边一跳,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但黛尔菲娜已经施施然的走出门去。仿佛刚刚那轻浮的动作根本不是她做的。
“吃过晚饭了?”
法蒂尔的问话从身后传来,再看过去时,他已经重新在书桌前批阅文件了。
“吃过了。”
“阿德贝照顾的你?”
“是。”
“很抱歉我一直比较忙,没空见你。”他一边批阅着文件一边说。
霍法有些好奇,他信步朝前走去。停在了法蒂尔的办公桌前,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份文件翻了翻。《促进同盟巫师一体化会议》,文件上圈圈画画,有很多地方都做了详细的标注,他放下了这份文件,又拿起了另外一份,《美国巫师国会战争援助计划》翻了起来。
法蒂尔没有阻止他的任何行为,再最开始看了他一眼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抬起过头,只是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你知道么,我在外面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的不作为。”霍法一边翻着文件一边随意聊道:“说你整天闭门不出,不理政事,可现在看来,你不是挺勤奋,平安夜都在工作。”
“哼”
伏案工作的法蒂尔短促而讥讽的笑了一声,平静道:“你要是座了我这个位置,他们也会这么说你的。战时的领袖无非只有两种结果,被神化,被丑化,很不巧,我是后者,因为我和你一样,不屑和庸人解释。”
霍法放下文件,看着他银色的头发,想到他毕竟是阿格莱亚的父亲,心肠还是软了下来。
他推开了桌上堆积的文件,趴在桌前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很危险,法蒂尔?”
法蒂尔手上写写画画,声音一点波动都没有:“阿德贝把他的计划和你说了?”
“没有,我偷听到的。”
“算他识相,没把政界外的人拖下水。”
霍法见他就像死人一样,从头到尾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不由得有些着急,他按住了法蒂尔批阅文件的手,不让他再写写画画:“告诉我,你究竟在忙些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帮你把克洛伊.勒梅送来英国?”
“和你无关,管好你自己就行。”法蒂尔淡淡的说道。
“你要回到一年半之前么?”霍法声音压低到了极限。
法蒂尔终于不再批阅文件了,他慢吞吞的抬起头,蓝色的眼睛看着霍法,里面首次出现了别样的光泽。
“你希望我回到一年半之前么?”
他搁下笔,靠在椅子上反问。
霍法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内心的撕扯和折磨这一刻几乎被放大到了极限,好像同时有两个灵魂在他体内撕扯哀嚎,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无比艰难:“是,我希望。”
靠在椅子上的法蒂尔微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竟然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了霍法面前,一把将他的手握住:“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他激动的抓着霍法的手,如伯牙抓着钟子期,管仲抓着鲍叔牙:“你爱阿格莱亚,说明你还是和我是同一条战线的。”
霍法呆呆的看着他。
“我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还是可以信任的。”他紧紧的抓住霍法的手:“告诉我,你会帮我么?”
“我已经帮了你了,法蒂尔。”霍法抽出手,“但是我必须要说.”
“我很很抱歉,霍法,我不打算去一年半之前复活她。”
“我.....什么?”
霍法本来都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可法蒂尔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他弄的猝不及防。
只见法蒂尔转过身,负手而立:“复活一个人有什么意义呢,尽管那是我女儿,我很爱她,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霍法难以置信。
只见法蒂尔握紧拳头,“如果格林德沃还活着,他会想出无数种办法来折磨世人,他才是真正的万恶之源。”
霍法:“那你”
法蒂尔猛地一转身,黑色的斗篷投射在墙壁上,如同巨龙张开翅膀,眼中的愤怒和仇恨如烈焰般熊熊燃烧:“我要回到五十年前,在格林德沃还没有成器的时候直接杀掉他,斩断一切灾厄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