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月的车刚熄火停在家门口。
几十秒钟啊,她娘踢里踏拉的往外跑的声就响起。后面跟一串儿,舅舅舅妈、两个弟弟,最后才是她爹。
今天元旦嘛,饭店休息了,要不然她爹这个时间还不在家呢。
毕月还知道,她爹这一定是在等她,就为了看她一眼。要不然啊,看着吧,等会儿就得去烟酒行。越是来年来节的,他爹那一摊子越忙。
刘雅芳自动自觉开后备箱,舅妈扶着毕月下车。
一兜子、两兜子、三兜子,还有一大塑料袋。
“哎呦天儿,咋又拿回来这老些东西?咱家冰柜里冻不下了,我都怕放仓房招耗子。”
大家伙接袋子陆续进院儿。
毕月前脚跨过门槛,后脚她娘就磨叨道:“咋样儿啊去那面儿?对你好不好?让你干活了没?”
“我这样能干啥啊?对我,嗯。”
“你这孩子,嗯是啥意思?你老公公回去了没?没说亦锋嘎哈去啊?”
毕月摆摆手,意思不用舅妈扶,发现她爹站一边也挺关心瞅她,这才强打起精神回道:
“回去了。就说让我放心,啥事儿没有,不用瞎琢磨。”
刘丰和顶着喝红的一张脸。
这一停工他松懈精神了,跟酒可亲了,天天像个酒蒙子。
还会劝呢,就像是他可懂这里面的事儿似的,大嗓门道:
“就是。姐啊,姐夫,别问啦。人家人民子弟兵干的活跟咱们能一样吗?保密工作是第一,人家有规定不能瞎说的。”
刘雅芳边拎着东西往仓房去,边嘟囔道:“哎呀咱家有的是鱼,咋给你啥你拿啥呢?你瞅瞅又拎这老些东西,我还得拾掇。这塑料袋……妮儿啊,你咋能买糖葫芦呢?你不能吃了!还买这么多?”扭身停下脚,瞪毕月。
毕月这回笑了:“不是我买的。我公公回家路上碰到包了的。说是元旦了,小贩还扛着卖糖葫芦不容易,谁道他咋想的?反正给我和他姐家孩子一家一半儿。我总不能不要吧。”
你看,啥事儿就分谁干。刘雅芳一听是楚鸿天买的,不是毕月嘴馋大手爪子乱花钱,脸上立刻有了笑意:
“进屋吧,搁那没睡觉?”
毕月真就打一哈气,全身倍懒,白雾喷满脸。
她哪是没睡觉,她还哄一下午王昕童:“你们没吃接着吃去吧。爹,我小叔没来电话吧?他那面正是出量大的时候,估计得忙懵了,不用惦记。”
“我不惦记,进屋吧。”
“嗯,我可得眯一会儿。”
毕月从晚上八点一直眯到第二天早上六点,睡的啥也不知道了。
元旦过后,毕月喝茶看报,躺着歪着,像个老干部似的。
她在五号的报纸上看到内蒙古发现巨型陨石坑。看到消息,这给她遗憾的,觉得如果她还能讲几堂课该多好,给学生们好好白话白话。
又没过几天,狗蛋儿期末考完,考了个第十四名,大进步啊,三十六名到十四名简直是质的进步。
就在毕月摸着下巴打算还给她弟报补习班时,狗蛋儿一脸酸意出现:“哼!”
“哼啥啊?”
毕晟没搭理他姐,气哼哼转身就走。
毕月莫名其妙,穿鞋下地,纳闷的去她父母屋想问问谁又招他了?
结果刚推开门帘,就看到毕成正在给毕铁刚和刘雅芳放她讲课的录像。
这给她爹娘高兴的。
她爹一脸骄傲,不停重复:“没白供。”
她娘那说的就复杂了,不过倒是一脸笑模样合不拢嘴,就像是能听懂里面讲啥似的:
“你瞅瞅当老师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当初妮儿考大学那阵儿我就说,女的当老师,男的穿着装当警察,最好。”
毕月明白了,弟弟是嫉妒了。她托着大肚子去了小弟屋,要摸脑袋,人家躲开了:“狗蛋儿,你倒是问我啊?趁着我有时间,你问我啥教啥。”
足足主动哄了两天弟弟,天南海北的神侃,还得答应不能给报补习班,这才算完。
十二号那天,舅舅舅妈坐着大成的车去了火车站。
他们不光给自个儿买了很多东西,老丈人的,小舅子的,反正都是给舅妈那面的亲戚,弄的刘雅芳有点儿不高兴,跟毕月嘀咕道:
“上咱家挣钱,完了都搭娘家。瞎花啥啊?京都有房啊?赶明不接孩子来念书?不长心!六个大包袱,那车里都快要塞不下了还塞呢,挣俩钱儿不知道咋嘚瑟好了。”
毕月劝:“娘,你这就小心眼了。那地是不是舅妈娘家帮着种?孩子是不是娘家给带?买点儿东西又怎么了。你知道爹妈不在身边,别人帮带孩子得操多少心?再说了,六个包袱不是有一个是你的?要给我舅老爷的?”
就这样,潜移默化,刘雅芳也就嘀咕几句,她但凡碰到心堵的事儿,被毕月三言两语说重点给劝的,也变的越来越善解人意。
当然了,前提是这娘俩别掐架,她俩要是掐起来,没人能劝得了。
接下来的日子,毕月会在精神很好、天儿也很好的情况下,让毕成拉着她去林氏集团。
她、毕成拽着忙中取乐的许豪强,仨人找各种小店吃吃喝喝。
毕月还帮着出主意,给许大叔在京都的新家出装修方案。
许大叔老了老了,经常跟小年轻玩还玩出浪漫了,居然对毕月和毕成说:
“我要把这屋里都收拾妥妥的,再接我老婆子过来。
到时候这屋里铺的盖的,能用红色用红的,我老婆子嫁我那年,管啥玩应都没有。她稀罕红色。”
毕成纳闷:“许叔,你钱攒着干嘛呢?既然接婶子过来,怎么不弄一大点儿的房子?我以为你得一步到位弄别墅呢。”
许豪强笑呵呵看着新沙发:
“没用。弄大了,你说雇个人收拾吧,咱都贫下中农出身,瞧着别扭。
不雇人,太大的房子,你婶子收拾挨累。
其实人一辈子,有多少钱能咋的?天天吃的不还是大米白面?睡觉也就那么宽,何必花钱受罪?”
毕月嘿嘿笑,否定道:“真够没追求的了。不琢磨琢磨孩子?”
“丫头,还别说,你真得跟叔学。你瞧着吧,开春一过,我把你婶子一接过来,我家那小子就给他扔出去。
要做生意,行啊,给老子打欠条,借他点儿启动资金。还我时得给利息,还甭借我光。
要念书也随他。
总之,自个儿折腾去,你要生男娃娃,不要慈母心,孩子扑腾起来才成才。”
之后的日子,毕月也不能乱走了。
梁笑笑那个小小实习老师,送走了考完期末试的小学生们,她又跑去看了两天梁浩宇,然后就开始跑毕家。
私下里抱怨毕铁林眼里只有钱没有她,明面儿也抱怨,只不过是抱怨毕月不理她。
口头禅就像个小怨妇似的指责:“你变了。”
弄的毕月提早善解人意,早早发现男人们的不容易。女人啊,一句你变了,真让人无奈的很。
什么毕月大忙人啊,毕月嫌她幼稚不理人了,毕月跟她怎么就没共同话题,不行,一定要理她。梁笑笑小嘴儿嘚啵嘚的,中午还得跟毕月一张床上午睡。
反正每次梁笑笑走了,刘雅芳都会说道:“你看看人家才像个二十的姑娘呢,跟你那个黏糊,还撒娇耍赖没长大。我瞧那笑笑,咋瞅咋觉得比你有福,你就是张罗命。”
一月二十八日过年,一月二十五日,毕铁林才光杆司令拎着皮兜子在出站口验票。
毕成挥手:“小叔?这呢这呢!”
狗蛋儿也开始变声了,公鸭嗓喊道:“小叔!”
煤老板毕铁林不仅瘦的比夏天那阵儿还吓人,他穿的还不好呢,估计小偷都懒得偷他。
他也忙的顾不上买衣服,所以也就没在第一时间通知梁笑笑去接他。
一上车,毕铁林就问:“你姐情况怎么样?楚亦锋回来了吗?”
毕晟从后面探身抢话:“叔,够呛了。”
“什么?!”
毕成瞪弟弟“去!”又赶紧解释道:“他是说我姐夫够呛能回来,都挺长时间没信儿了。我姐现在在军区医院检查呢,楚家怕她有什么闪失,说是年前一定要彻底检查。”
毕铁林拧眉:“预产期是哪天?”
“初五那样儿吧。”
“啊。”28过年,今天25,初五,毕铁林松口气:“你爹娘都在那呢?你拉我先去医院。”
结果没先通知梁笑笑的毕铁林,风尘仆仆的在军区医院大门口却遇见了梁笑笑。
女孩儿还用手背儿边抹眼泪边往大门口走呢,毕铁林赶紧喊道:“笑笑?”
梁笑笑打一哭嗝,哭的可委屈了,当她放下手背儿时,以为自个儿哭出幻觉了,僵着小脸呆在原地。
“怎么了?啊?”
毕铁林一脸紧张,满眼关心。
而穿着红大衣戴着白球帽子的梁笑笑,眼眶儿里包着的泪珠儿就在毕铁林紧盯的目光中掉落。
她信了,真回来了,不是幻觉,闻到灰尘味儿了。
得,毕成把着狗蛋儿的肩膀,说了句:“少儿不宜。”哥俩先走一步,留给小叔空间。
毕铁林在梁笑笑的哭声里听懂了。
阔别很久,他小媳妇又被嫂子瞧不上给骂了。
“我妈妈就是生我,呜呜,嗝,才没的。人家医生说了,月月现在就能刨,为什么不刨,指定安全啊。为什么要自己生,我害怕,你嫂子骂我滚边儿去,说我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