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倒放心下来——起码华鬘在这里,起码她也就是吃个霸王餐,没给我搞出人命来。
我发现自己对她预设的底线越来越低了……
“她打你了?”我问。
“废话!你看老子的眼睛,呜呜,要给老子打散光了,你们得赔钱!”
“赔赔,我来赔——她人呢?你没报警吧?”
“他娘的!报警要公了吗,想得美!你们先赔钱!”
“好好好!”我赶紧掏出一张银行卡放柜台上,“先压你这里,她没事吧?赶紧带我去找她!”
“我不去!”熊猫老板尖叫着,“我怕她打死我!就在后面雅间!你自己去找!”
我叹口气,赶紧绕到后面。所谓的雅座,其实就是个有空调、没窗户的小房间,我刚掀开门帘进去,就差点儿踩到一个啤酒瓶上摔个仰面朝天。
幸好华鬘手疾眼快,她伸出一只胳膊正好搂住我的腰,然后以一种特别尴尬的姿势把我抱到大腿上。
我惊慌尴尬得无以复加,赶紧红着脸从她大腿上跳下来,看着满桌的空盘和满地的啤酒瓶,急忙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瞪大眼睛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你半天了!”
“跳过来的啊,一跳正好跳到这里,我肚子饿了,就来充充饥。”她脸色酡红,笑嘻嘻地看着我,“怎么样?刚一出走,你就想我了吧?”
“我怕你出事——果然还是出事了!你以后别瞎跑了!还有,你吃归吃,喝归喝,干嘛还打人!”
“哎呀,他长得跟地精似的,还举着锅嗷嗷叫,吵死了!我让他闭嘴,他不闭,本想朝他嘴来一拳的,但他居然躲过去了,结果打在了右眼上。我看右眼肿了不对称,就又砸了他左眼一拳……”
我哭笑不得:“我的公主殿下,你再这么胡搞下去,非把我弄破产不可!好在那小哥实在,他要报了警,明天沈喻就上新闻了——女神探吃霸王餐打伤店长!”
“闹半天,你还是关心她!”华鬘脸色不悦地说,“告诉你,论查案能力,我一点儿都不比她差!我已经找到关键线索了——朱老头子果然有问题,他根本就认识鱼脸男孩,他耳朵聋也是装出来的。”
“朱大爷?你不会对他观灯了吧?”
“嘿嘿,跟你说过了,用了‘开画’就不能‘观灯’了。哎,不过我倒是想试试严刑拷打来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又气又急,使劲跺着脚说。
华鬘乜斜我一眼,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他是你亲戚吗?你这么心疼他?哎,那老头有点儿惊弓之鸟,我刚跳进去,他就吓得捂着眼睛、浑身发抖,稀里糊涂就嚷出来一堆话——什么大神别害我,什么那怪孩子不是自己藏起来的……”
“你……”我气彻底说不出话来,“你居然真的对一个老人下毒手!你什么时候袭击朱大爷的?”
华鬘抬起两只手来,醉醺醺地看着。
“毒手?我又没有动手,什么毒手不毒手的——你不是还跑到朱家去了吗?我当时就趴在他家屋顶上,等你一走,我就下去了,嘿嘿嘿。不过真讨厌,他刚捂着脸嚷了几句,就有个家伙敲门。我怕给你惹麻烦,就赶紧跳回房顶,看那个人走进院子,我就急着跳走了。”她不以为然地说。
我顿时暴怒,原来自己就差一点儿就能阻止她了!自己居然会被她如此愚弄!这个女人简直不可救药!
她心如铁石,完全没有人类的恻隐之情。
在她眼里,世界上的一切似乎只是可以随手拈来、又能随手丢弃的物件,只要她想高兴,似乎杀戮几条人命,毁灭这个世界也没什么问题。
我看着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她吊儿郎当的神态,不由得浑身战栗——我小看她了,这个使用着沈喻身体的异界来客,身上藏着残忍无情的力量,更藏着不可控制的危险。
她似乎还在对我眉飞色舞地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终于打断她的话。
“朱大爷身体没事吧?”
“没事啊,他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而已。”
“那就好,”我顿了一顿说,“你能离开这个世界吗?”
她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亲爱的,你什么意思?”
“你能回到阿修罗界去吗?你能离开人间、离开我们吗?”
“你之前就这么说!信不信我再给你出走一次!”
她嗔怒地拍着桌子站起来,幸亏我这次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是因为我吃得太多,浪费你很多钱?”她瞪着大眼睛看我。
刚才她出走时,我那么担心她,但自己这次可能真的对她失望了。
“不是,钱我可以再挣,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我说。
她瞠目结舌,似乎在确认这句话是不是我说出口的。
“不想再看到你了。”我想了想,复述一遍,帮她确认。
她的脸色唰地苍白起来,红润的脸颊失去了颜色。
过了半晌,她终于站起来,然后朝我点点头,缓缓转过身去。
“好,我走,以后不再给你添乱了。”
“我不是让你离开我,走到人间别的地方去。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不可以再也别回来了,也不要再占据我喜欢的女人的身体。”
她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背影有些落寞。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忽然乌云叆叇。我也背过身,不看她的背影。
“那好,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可以试试离开。”她语气很慢,陈述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威严,仿佛真的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似的。
但我仍忍不住瞥她一眼,她脚步缓慢地朝门口走着,似乎在等我回心转意。
我强忍着难过,不想让自己又开口唤回她。
她终于等不到我的回应,于是一掀门帘走了出去。
我回过头,呆若木鸡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浑身毫无气力,像心肌缺氧一样。就在这时,只见塑料门帘一阵晃动,她居然又快步走了回来。
“你回来干嘛!”我看着她问。
“你疯了吧?连我回来都不行了?!”她也戟指怒目地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