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申时行,朱翊钧摆了摆手:“行了,起来吧!”
申时行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里面松了一口气,皇上愿意骂自己,这也算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如果皇上温言抚慰,那估计事情就大条了。
看皇上的意思,自己这关过了,倒是让申时行心中欣慰。
“说正事!”朱翊钧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然后说道:“朕问你,现在该怎么办?事情闹成这个样子,朝廷上下群情激奋,你有什么办法?”
“回陛下,现在要做的就是正本清源,既然事情由内务府而起,还是要从内务府下手。”
朱翊钧看着申时行,开口问道:“你还是想把钱弄到国库去是不是?”
申时行顿时就尴尬了,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纠结,事实上他是真的想把钱弄到国库去,可是看皇上这个样子,申时行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看了一眼申时行,朱翊钧也知道这些钱放在内库也的确有些不妥,放在国库自己也能调动。
只不过想要给自己修个园子,建一个宫殿什么的是不行了,不过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思干这些。大明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朱翊钧在清楚不过了。
这个时候还修园子建宫殿,自己得多心大,想了想,朱翊钧就说道:“内务府的人银子,每年给户部六成。”
“臣谢陛下!”申时行顿时大喜,连忙跪在地上说道。
自己给可以,但是你要不可以,朱翊钧觉得现在给没什么问题了。
“行了,别说这些了!”朱翊钧摆了摆手:“其他的事情也交给了你了,朕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朝堂,不是像现在这样胡乱闹腾的朝堂。”
申时行连忙躬身道:“臣明白,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快平息物议。”
虽然很想收拾一顿东林党,可是朱翊钧实在是没心情在和他们绕了。马上就要入秋了,自己布局的最大一环就要来了,那就是养士银。
税务司虽然设立完成了,可是还没收过税,今年秋天的税收才是正事。
尽快摆平朝堂,将所有的精力全都集中到养士银和收税上来才是关键。养士银的精髓是官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如果搞定了这个,自己下一步就能搞摊丁入亩了。
申时行离开了,朱翊钧没心思管他怎么做,这一次朱翊钧更加坚定了培养公务员的想法。
大兴县。
自从从江南来到京城,李贽一直都很自由,可以说想做什么做什么。刚来时的担心早就不见了,他已经把自己的家人都接过来了,皇上给的俸禄足够他开销。
这段日子下来,李贽黑了不少,但是身子也精壮了不少,眼睛也越来越亮。
身上穿着已一身青色的儒生长袍,李贽显得非常的有气质,让人一看就特别舒服,仿佛读书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陪在李贽身边的是徐文长,两个人还算聊的来。
“李先生这是要回去了?”徐文长看着李贽,开口问道。
李贽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颇多感悟,想要回去面见陛下,并且将这些东西写下来。”说完这句话,李贽转头看向了徐文长,笑着说道:“到时候还请文长兄斧正。”
摆了摆手,徐文长笑着说道:“还是算了,估计你写出来的东西会吓所有人一跳,我可没资格为你斧正。”
李贽也没在说什么,辞别了徐文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背着一个布包,雇了一辆马车,赶回了京城。回到京城之后,李贽向吕慎行要了一个小院,开始了自己的闭关之旅。
关于李贽闭关的事情,朱翊钧当天就接到了消息。
朱翊钧对李贽十分的关注,这就导致了东厂对李贽十分的关注,使得李贽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厂的监控之下。听到李贽去闭关了,朱翊钧倒是松了一口气。
让朱翊钧没想到的是申时行,这个老货的动作还是非常快的。
申时行没有去辩解,也没有说其他的事情,而是直接让人上奏折弹劾了几个人,包括御使江东之、李植,以及星,还有顾宪成李三才等人。
罪名也很简单,那就是集体嫖宿,说白了就是一起逛窑子。
朱翊钧瞬间见识到了文官的无下限,因为这个风传的太快了,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传这件事情。群众对花边新闻也特别的关心,比起什么李成梁张学颜的事情,这个才是要命了。
什么几个人睡一个女人,大家一起在大屋子里面,什么酒池肉林之类的。
短短几天的时间,各种版本都出现在了京城的大街上,成为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不少人都是带着羡慕的啐一口:“斯文败类!”
什么“群芳阁群芳聚首,众清流口水清流”,什么“众御使携手登楼,群芳阁群魔乱舞”,段子越穿越多,直接就是要把这些人给踩到泥里面。
听着张鲸给自己的汇报,朱翊钧叹了一口气,真狠啊!而且真的没下限啊!
这目标转移的,这话题吵的,现在都没人提内务府和西北的事情了。刚出道的东林党,比起在张居正手下拼杀的老油条,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啊!
江陵党战斗力之强悍,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
在这个时候,吏部尚书王国光站了出来,大声疾呼这是官员之耻,大明严禁官员眠花宿柳,不但丢了官员的脸,同时也丢了朝廷的脸。
王国光向朱翊钧谏言,以此次事情为开端,在京城展开整风运动。
严厉整治所有赌场和妓院,官员不允许入赌坊和妓院,一经发现,全部罢黜。
王国光的提议迅速得到了朝廷上下大小官员的支持,无数官员上奏折,一时间舆情大涨。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了,事情直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了。
吏部尚书就是管这个的,他提出来这个,谁也没办法。
朱翊钧也只能点头,本来眠花宿柳就是大明律严厉禁止的,平常大家不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真的较真,那你也没办法。
吏部郎中顾宪成被罢官,江东之李植也被赶回了家,持身不正,怎么做御使。
右佥都御史星带头嫖宿,甚至得了一个“花中真君子”的名号,名声大臭,也被罢了官。
原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可是谁都没想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一份弹劾陈炌的奏折被递了上来,内容也很简单,那就是失仪。
在为先皇居丧期间,陈炌从群芳阁纳了一房小妾。
原本这件事情很低调,基本上没人知道,而且只是接了一个女人回府,也没办喜事什么的。加上那个时候陈炌只是一个普通的御使,根本没人搭理他。
这都十四五年了,还是被人翻出来了,这罪名一出,谁都知道陈炌完蛋了。
以孝治天下,不但是对父母的孝,对皇帝也要尽孝的。
皇帝死了居丧,你居然还娶小妾回家,简直丧尽天良,不忠不孝,这种人怎么能做内阁大学士,窃居高位?简直就是官员之耻,陈炌瞬间就臭大街了。
这种事情朱翊钧也没办法,死的那是他爹,作为儿子必然要义愤填膺啊!
不严惩陈炌,那都会让人觉得自己不孝,要是放过了陈炌,自己日子都没发过。
看到这种情况,朱翊钧大怒,直接下旨严惩陈炌。原本朱翊钧觉得陈炌罢官也就是了,没想到吏部和内阁那边给出的处罚居然是充军。
陈炌年纪也不小了,这要送出去充军,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好说。
朱翊钧也懒得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心力,大笔一挥儿就答应了,直接将陈炌给送到西北充军去了。
这件事情让朱翊钧意识到,这两年朝堂上这些老家伙真的是在纵容自己。当然了,这也得益于皇帝的身份,加上他们也是革新派,不然自己说不定真的要栽跟头。
历史上的万历皇帝被收拾的各种没脾气,不是没原因啊!
与其说万历皇帝弄倒了江陵党,不如说张四维利用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厌恶把万历皇帝给忽悠了。看看万历皇帝以后的日子就知道了,彻底被文官给压住了。
“没一个好人!”朱翊钧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朝堂上有这群老家伙在,东林党想蹦跶怕是不容易。
像王国光,那是嘉靖年间的进士,历经三朝,是从严嵩徐阶时代过来的,也见证过高拱和赵贞吉相斗,还见证过张居正坐堂。虽然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可是真的爆发起来,能量太大了。
做了这么多年官,最近这十年都是吏部尚书,不说门生故旧遍天下,估计也差不多了。
如果自己不像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以暴力手段干掉他的话,这位坐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绝对能够震慑大明的官场。朱翊钧忍不住感叹,这样的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对自己改革的好处太大了。
事实上现在回忆起来,他们好像一直都站在自己这一边,朱翊钧不禁想起了张居正。
没有在官场上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他将所有的心力都倾注在了自己的身上,并且在死之前给自己留下了足够强大的班底,王国光、张学颜、梁梦龙、王崇古、戚继光等等。
朱翊钧顿时有些失神,抬头望着天空,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