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廊另一侧,范轩与王子玉并肩而立。
“子闳,你很看好这位陈不矜?”
王子玉开口问道。
范轩笑答:“就是投缘,多结交些朋友,又有何妨?”
王子玉呵呵一笑,知道范轩肯定有事隐瞒未说,便不再多问,凝视墙上一段壁画。一会之后,身子凭空消失,就与范元一般,进入到画里去了。
范轩见那段壁画内容,乃是一座威武的衙门里面,正在升堂审案。当即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处画壁,名为“兰若画境”,颇具奇妙,人观赏之,能身临其境,做些妙不可言的事情。
说白了,就等于进入到一个新奇的世界里头,让人流连忘返,不舍得出来。
画里头,记载描绘着诸多情景故事,当人进入,切入其中,就能产生互动,演绎出各种各样的情节。
每一次经历,都能锻炼身心,能练武,可学道,或著书立说,甚至还能当官,管辖民生……
就看进入的人,选择了什么方向,触发了什么际遇。
这对范轩等人而言,是一番难得的新奇体验,所以才说是“仙缘”。
兰若画境,并不对外开放,如果不是范轩带陈唐来,陈唐根本不得其门而入,也不知道这回事。范轩此举,却是想让陈唐进入画壁内,以此摸清楚他的底细。
转头去看,范元等人皆不见了影踪,剩得陈唐一个,仍站在那儿观摩着。
“难道,他进入不了?”
范轩心里嘀咕道,随即又否定了:“只要有欲望,有想法,就一定会触发的。他又不是石头木头。”
便不再理会,自个走到一段画壁之前,意念稍动,随即进入画中,寻找自己的际遇去了。
却说陈唐,此刻已经揣摩出这片画壁的功效作用了,内心暗暗称奇,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诚如范轩所言,这画,绝对是奇物一件,可以称得上是雁鸣寺的镇寺之宝了。
那么,这画设置在此,开放给范轩等人进入,用意何在?又有何目的?
范轩他们,共同点都是出身大族,乃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与他们交好,好处不言而喻。这些人的本身,就代表着一个背景雄厚的人脉圈子。
莫非,这便是释家在天下的布局用心?
释道两脉,一僧一道,由于修行的理念和方式颇有不同,发展的方向和现况,也是大相径庭。道门清幽,释家热闹。释家寺庙,大都庄严肃穆,宏大宽阔,但凡有些规模的,都供着菩萨金身;反观道门,就显得寒酸得很。
门面工夫,是很重要的宣传,释家大开方便之门,信徒万千,香火鼎盛。而道门则混得要惨得多,至少在世俗间的影响力,那是每况愈下。
一个有大宏愿,要普度众生;一个张口闭口逍遥无为,连徒弟都懒得收个。
在立意上,便决定了牌面与结果。
话说回来,了鸣大师让范轩等人体验画壁,大概便是对各大家族的一种示好,以及渗透。据陈唐所知,有不少富贵人家,朱门大户,都是当地大寺庙的大香客,每年供奉的钱财,颇为可观。
由此可知,范氏等家族,年间一定也供奉给雁鸣寺不少香油钱。
总而言之,就是一种相互惠利,形成的圈子。
陈唐本没有进入这个圈子的资格,只是偶然与范轩相遇,被其带了进来。
而范轩之所以愿意卖这个人情,不外乎就是那天晚上的事。
捋清楚了思路,陈唐便放开心情,认真欣赏画壁。看了一会,便瞧出了些端倪来:
这一幅画,真是完整连贯的一幅,主要描绘的是一座城池,以及郊外的景致情形。
城中街道分明,屋宇重重,有寺庙有道观,有大院子,还有衙门,以及各种各样的店铺民居……
就跟一座现实的州府类似,而画出来的人,更是千人千面,没有任何相同的两个人。当真是栩栩如生,画出了神韵。一个个,仿佛便是活的人,在画中的世界内行走着,忙碌着。
渐渐地,陈唐瞧得出了神。当看见一段画面时,画着的,却是街市之中,有恶霸逞凶,正在欺凌一对孤儿寡母,状甚可恶。
陈唐见着,莫名怒发冲冠,神魄一阵恍惚,唰的,人便进入到画里去了。
画廊之外的院子内,了鸣大师坐着,一直在闭目养神,此刻霍然开眼,目光炯炯,心中微惊:此子第一次见画壁,竟能忍耐至斯,看了近五、六丈的画境,这才入画……
好惊人的定力,天资端是不俗。
老和尚像是发现了一块璞玉,眼光闪动起来。
范轩等人带来的书童与丫鬟,则在院子一角歇息。他们跟随公子出来,走了小半天,有些累乏,现在正好小憩一会。
突然间,院子内卷起一股阴风,吹到身上,浑身打起冷战。几个书童丫鬟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何方邪祟,竟敢在佛门净地逞凶!”
了鸣大师张口暴喝,如平地惊雷。
扑腾腾!
数只全身漆黑的怪鸟飞来,有的站在院墙上,有的落于屋顶上,各自瞪着一对绿油油的眼睛,凝视下来。
“冥鸦!”
了鸣大师吃一惊,沉声道:“不知是哪位司命大人到此?来吾雁鸣寺,有何贵干?”
“桀桀,大师有礼了。本座此来,只为一观兰若画境。”
一只冥鸦张口说道。
闻言,了鸣大师脸色一变,疾步过去,推开门户,见回廊中心处的那株菩提树上,不知何时停了好几只冥鸦,一只只张嘴,吐出怪异黑气。
黑气袅袅,正飘到画壁上,不断地渗透了进去。
“住手!”
了鸣大师大惊失色,扬出一串佛珠。
然而那几只冥鸦黑气吐尽,浑身爆开,消弭开来。
佛珠掠到,最后只圈得一片漆黑的羽毛。
了鸣大师脸色铁青,纵身来到画壁前,见这一幅本来壮丽鲜艳的宏大画作,黑气腾腾,如同汩汩翻动的水波,发生了诡谲的变异。
“异史氏曰:幻由人作,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渎心,是生怖境,皆人心所动耳……”
一阵琅琅的读书声,忽而在回廊间响起来,听着,却让人感到森森阴寒,毛骨悚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