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前,八云星主在自知自己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做了自己最后能做的所有事情,当年的他究竟有多强大,可能只有和他交手的那些老牌虚境才知道。
而今,他最后的力量都交给了姜预,融入到了特殊能力之中,将其变得前所未有得强,蓝色和黑色的虚境之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到姜预的身体之中。
按这样的速度,可能最多几个时辰就能够完成最后的突破。
冰莜凌见此,心中惊喜,微微松了一口气,几个时辰的话,她无论如何都会帮姜预争取到。
污秽空间之中,众多老牌虚境并没有感受到这一变化,但是,他们也已经竭尽了全力在挣脱囚笼,回到正常宇宙之中。
污秽空间,这个可怕的地方,他们是一刻不想多待,宇宙之中,期待已久的目标也已经出现,他们布下的罗网也该收了。
双虚之境的突破,因为八云星主的帮助,已经进入了最快的阶段,姜预反而是暂时什么都不用做了,他的目光遥望向那宇宙中心,第一个回归虚境被冰莜凌打退,剩下的则还需要一段时间,总体而言,应该来得及。
下一刻,他心情复杂地垮入了地球之中,这个他已经离开了近万年,实际又只经过了几十年的地方。
姜预也算是地球的失踪人口,不过,地球每天失踪人数不小,他也算不得什么。
秋天,除了常青树以外,其余的树木已经开始飞舞起枯黄的落叶,天上阴云不断,遮住了阳光,绵绵小雨落在了这座城市里。
未带雨伞的行人匆忙踩过小水滩,溅出水渍,枯叶漂浮在水洼之上,宽阔的大马路上车辆缓慢行驶,部分行人撑着雨伞,紧了紧自己的大衣,偶尔走过一对相互依偎的小情侣,凭舔了几分温馨。
这样的情景在罗虚大陆是决然见不到的,也就只有地球才会这般安然。
姜预静静地站在人行道上,一身白色印着图案的体恤衫,蔚蓝色的牛仔长裤,这是他离开时穿的衣服,绵细雨轻轻打在的头发上,整个人沐浴在雨水之中。
姜预回来了,站在了地球的土地上,淋着地球的雨。
只是,此时的地球,对于他而言,已经很陌生,只能隐隐看到过去的一些影子,显得他像是一个不速之客。
一把小伞被一个小孩儿撑着匆匆从姜预身旁跑过,这小孩儿很急,因为今天是她外婆七十岁的生日,她上课的时候悄悄制作了贺卡,放学了要赶紧去给外婆祝寿。
只是,着着急急不慎踢到了一块石头,整个人一趴,伞都要抛出去,扑倒在地,就在她心想完了完了,心里害怕之时,却有着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稳住了她的身体。
“谢谢叔叔!”她心有余悸地感谢,一看姜预,连她飞出去的伞都被另一只手抓住,继续撑在她头顶上,一滴雨水都没有落到她身上,这个叔叔好厉害。
“小心一点。”姜预轻轻说道。
她点了点头,愣了片刻,才想起爸爸妈妈还在不远的路口等她,急匆匆和姜预告别跑开了。
姜预望着这雨伞下的两只小腿,不由有些失神。
“念念,慢点跑!”路口停着一辆小轿车,副驾驶上的一个风韵犹存的妇女略微担心地看着自家的小女儿跑过来。
“姜念,你又拖拖拉拉的!”在后排座位上,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儿似乎等了很久,怄气说道。
小女儿嘴巴一撇,嘟囔道:“坏哥哥!”
“诶,你当哥哥的,要让着点妹妹!”主驾驶位置上,一个儒雅精干的中年男子教育道。
“妈妈,刚刚我在路上碰到一个叔叔,长得好像舅舅。”姜念爬上了轿车,放下小书包,坐在座位旁,两只小短腿悬着,对自己的妈妈小心翼翼说道。
她经常可以从外婆外公的卧室看到自己舅舅的照片,多少认得一些。
美丽妇女姜言微微一愣,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暗淡之色,他也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年了。
“念念,待会儿去见了你外公外婆,可不许乱说这事儿!”最终,姜言对自己女儿叮嘱道。
“念念知道。”姜念认真点了点头。
一家人就这么乘坐着小轿车,赶回了老家。
而在这小轿车的后面,姜预呆呆地看着,身体僵直,那遥远而尘封的记忆一点点苏醒,雨水覆盖了视野,眼眸一阵恍惚。
丫头片子,你就已经结婚了吗?还有了两个孩子,上一次见你,你也不过才和自己的小女儿一般大。
那远去的小轿车,在雨水之中越来越模糊,让姜预感觉甚是遥远,良久,他才迈开步子,缓缓追上了那小轿车。
太多年了,姜预甚至没有办法根据自己的记忆,找到回家的路。
姜家今天有着大喜事,那位慈祥的老婆婆要过七十岁的寿辰了,姜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贵族,但是,老婆婆的女儿和女婿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女婿甚至已经进了国家研究院。
而老婆婆更是慈祥,和老太公一起办了一个孤儿院,专门给流离失所的孩子提供住所。
所以,这一家子,在附近可谓颇有名誉。
今天的寿辰,来祝寿的,可谓数不胜数。
女婿选了一家不错的酒楼,置办了寿宴,四处都挂着大红步,要多喜庆就多喜庆,姜家虽然没有大财,但是,也不缺钱。
亲朋好友坐满了坐席,都笑脸看着那最上方的寿堂,一张寿桌旁摆着两个座椅,这是两个老人的座椅,在前方,则放着一个个红色的蒲团,这是给晚辈来拜寿的。
这一天,这个酒楼很热闹。
而谁都没有看到,在酒楼的边角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衣装朴素的青年。
时辰一到,在女儿和女婿的搀扶之中,两个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们一脸皱纹,双眼有些迷蒙,但是,却不掩慈祥的笑容,轻轻坐在了两个座椅之上,有些迟钝地一眼眼看过亲朋好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样的事情,他们过去经常在坐啊,走到哪里,都会先把那一张张脸看过,看看他们的儿子是不是就藏在哪里。
随即,他们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了笑脸,姜鹤抬起自己的一只枯老的手,握住自己妻子宋苑的其中一只手。
“放心吧,他总会回来的。”
姜预站在酒楼一角,静静看着寿宴的举行,他想要出去,但是,又不敢出去,他回到了地球,但是,却没有办法回到几十年前。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和父母亲人之间的距离,不是那浩瀚的宇宙星空,而是这短短的几十年。
“开始拜寿了!”
“诶,只是这拜寿的蒲团,怎么最中间的那两个位置总是空着的,自家女儿和女婿都只跪在旁边的红色蒲团上”
坐席之中,传来宾客的奇怪的声音。
“哦!这个啊,这不是老婆婆给自己失踪的儿子还有未来的儿媳留着的,已经二十多年了,警察都判定死亡了,身份户口都消了,就这二老放不下,依旧坚定认为自己儿子会回来。”
“老婆婆还有一个儿子我一直都以为只有一个独生女。”
“这不是吗?不过,失踪了二十多年,还不如没有呢!因为这儿子的失踪,老婆婆有很长一段时间还精神异常,每天晚上做噩梦,梦见自己儿子在陌生的地方被人追杀,被欺负,经常哭诉以泪洗面,身子一日比一日弱,还好姜家还有一个女儿,担起了家里的重担!”
“这些年,生物科技又发展迅速,不然老婆婆这抑郁的心情,哪里挺得到现在。”
听着寿宴里的微微谈论声,姜预了解了这些年来自己父母和妹妹的处境,他心里愧疚,眼神黯淡,自己一走,一切麻烦都留给了他们,家庭重担更是全部压在了妹妹身上。
当年,她也只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丫头,会跟自己斗气撒娇,这个结果,对她而言,又是何其不公。
寿堂之上,姜言带着自己的丈夫先给父母拜寿,而后是一儿一女,小女儿姜念喜滋滋地给自己的外婆送上自己上课偷偷做的贺卡,宋苑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她看向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这个家能够挺过来,全靠他们啊。
“爸妈,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寿宴办的很顺利,气氛一直很喜庆很热闹,办着办着,外面那阴雨绵绵的天气却是突然变得阳光明媚起来,许久不见的阳光轻轻撒下来,让人心情舒畅。
“外婆外婆,看,太阳公公都来给您祝寿了!”姜念大叫道。
人群传来一阵笑声。
“说起来奇怪,这天气预报不是说连续好几天阴雨,现在天气竟然这么好!”
“天气预报,几十年前就不靠谱,几十年后,竟然还没一点长进。”
渐渐夜晚,寿宴结束了,亲朋好友开始离席,姜言带着自己的父母和儿女回到老家,他们在城里有着一个大居室的,只是,两个老人无论如何也要回老家住。
姜言自然清楚,老家有着当年哥哥的卧室,不回去看看,对于二老,这过寿过得也不完整。
老家,一切显得都很陈旧,建筑风格更是二十多年前的了,二老回家之后就轻轻坐在沙发上,看着客厅柜子上方的一家人的照片,视线落在那个有些慵懒却又有着阳光笑容的青年身上。
“老姜,最近我的梦又不好了。”宋苑轻轻靠在姜鹤身上,“母子连心,我感觉儿子又要受难了……”
“好了……你别瞎担心,事情要往好的方面去想。”
深秋下,两个老人坐在沙发前,他们的气息显得很微弱,像是生命要走到尽头一般,但是,那最后的生命气息又十分顽强不灭,有着抛舍不下的事物。
姜预穿过墙壁,这一瞬,他的眼眸再次恍惚起来,几十年过去,整个地球对他而言,都十分陌生了,但是,这个他曾经住的地方,竟然还保持着一成不变,一切,都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床铺的位置,书桌,被子的花色……都和以前一样。
这里,成了他唯一还熟悉的地方。
姜言安排了一儿一女睡觉之后,又开始打扫家里,勤劳而细心,但姜预可以从她的眼眸之中感受到辛苦。
“爸妈,我出去把垃圾倒了。”姜言提着垃圾袋,打开了大门,暂时离开了。
这个家,就剩下卧室的两个睡着的小孩子,沙发上的一对老人,还有一个失踪二十多年回来的人。
“老姜,今年的秋天,有些冷啊……等了好些年了,儿子还没回来,我感觉我要坚持不住了。”宋苑靠在姜鹤的肩旁上,身子有些微颤地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再等等,就回来了!”姜鹤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肩旁。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他们这些年一直坚持着,但是,那一直忧郁的内心也使得他们的身子比起寻常老人要弱了太多。
明明有着女儿和女婿提供的特殊药物,该是长命百岁,但是,才七十岁的他们就感到身体快枯竭了。
两个老人,互相依偎着,隐隐听到“卡擦”的一声门响,自己儿子的卧室的门被打开了,多么熟悉的声音,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儿子喜欢熬夜,半夜饿了,偷偷出来煮宵夜。
“爸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姜鹤和宋苑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那隐隐绰绰的身形,白色的体恤衫,蓝色牛仔裤,似乎是二十多年前的他们的儿子啊。
他就像寻常一样,从自己家的卧室走了出来,就像过去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走失过,一直藏在那间卧室里,直到今天才走出来了。
姜预缓缓走过来,蹲在自己的父母之间,递过两杯热水,他看着自己年迈的父母,很老了,忧了很多心,这么多年了,心里都念着他。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但是,更不能继续藏下去,只能就这么仓促地出现在自己父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