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依曼不像韩觉第一次参加晚会这样紧张。她参加过的跨年晚会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以往她都是坐在后方嘉宾席,身边是她爹,镜头也不会把他们拍进去,他们参加晚会就仅仅是来欣赏表演的。
后来章依曼长大了一些,陪在章依曼身边来看表演的就是她的好朋友,或是公司里的好姐妹。
有几年没有想看的表演,干脆就不参加了。
很随意,没有负担。
然而这一次就很不一样了。
这一次章依曼不仅要作为艺人出席晚会,坐到前排,面对镜头,让百万千万的观众看到她,并且,这一次她身边坐着陪同她一起跨年的,是韩觉,是除了她爹以外的异性!
在章依曼年纪还小的时候,场面比电视台跨年晚会还更大的比赛现场都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如今区区一个地方电视台的晚会,自然是不虚这种小场面的。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坐在前往晚会现场的车里,发着呆的章依曼每每想到主持人喊五四三二一跨年倒数的时候,边上跟着她一起喊的人是韩觉,章依曼心里就不由一阵小紧张。
哎呀,到时候烟花放起来,要不要拥抱呢?
大叔如果主动要抱我怎么办呀?
天呐,被人看到会不会被误会啊?
可是我们在拍节目啊,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特别苦恼。
章依曼手指卷着一缕头发转啊转的,嘴里嘟嘟囔囔,眉头有时紧蹙,有时不知还想到了什么,会突然笑出声来。
在静谧的车子里,这个笑声会把紧张进而在心里预设各种情景的韩觉,给冷不丁吓一跳。
也不知道这一段被前面的车内固定摄像头录下后,会不会被放出去。
韩觉在第三次被吓到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就问:
“你在笑什么?”
“啊!”章依曼一惊,且快速眨着眼睛,掩饰着说,“没什么啊,我没在笑什么啊。”
韩觉面无表情,眼神轻蔑,将不信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我在想我们得奖的样子。”章依曼嘴硬道,侧着身子拽着韩觉的胳膊,让他必须看过来,听她解释。
韩觉就是不转头,就是不看。
章依曼其实也不算在撒谎,不过这个想几遍笑几遍的事情是昨天晚上脑海里在想的,不是刚才的。
不过既然不小心提到了这个,章依曼的心神就顺势被这个奖占据了,像昨晚睡觉的时候一样,患得患失起来:
“大叔,要是我们没拿到那个奖怎么办啊。”
“什么奖?你有什么作品参选了吗?”韩觉转过头惊讶地问,还没搞明白章依曼说的是哪个奖。
“最佳情侣奖啦。”章依曼嗔怪一声,拍了韩觉一下,说道情侣二字还有点害羞。
然后脸上看起来就很担忧,看起来像是真的想拿到这个奖的样子。
“没拿到就没拿到吧,评奖什么的最傻了。”韩觉就很无所谓了。
“为什么啊?它哪里傻啦?”从小以拿奖拿到手软的章依曼生气地问。
“因为我没法忍受别人评价我。如果他们说你配得到这个奖,你接受了,那么下一次,他们说你不配的时候,你也得接受。”
从来没有被说不配过的章依曼,也是第一次看到韩觉这样不想拿奖,嘴里还还一套一套的艺人。
原本章依曼是想要义正言辞地告诉韩觉,当艺人怎么能不想着拿奖呢?
但她理智尚存,想着自己肯定说不过韩觉,最终肯定会被韩觉的说辞给说服(绕进去)的,所以还是不自取其辱比较好。
最后,她转念一想:既然她最后肯定会被说服,倒不如她主动把自己说服。
“噢!我懂了!”
章依曼想了一会儿之后,突然猛一拍手。
“你懂了?”韩觉问。
“我懂了!”章依曼面色得意,小脸就仰起来,嘴角挂着两个好看的弧度,“大叔你的意思是,不管有没有得奖,在你心里,我们都是最佳情侣,对不对!”
韩觉张张嘴,沉默了一会儿。
他很想说不是这样的,然而着章依曼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最后还是迟疑道:
“算是吧……?”
“哼哼,我们是最佳情侣!”章依曼握着拳头,气势汹汹。目光盯着固定摄像机的镜头,像是在强迫观众同意她的观点似的,如果不同意就要打他们。
韩觉问:“开心吗?”
“开心!”章依曼斩钉截铁地答道。
“你开心就好。”韩觉萧瑟地望向窗外。
十秒钟过后。
“不过还是好想拿奖啊”章依曼突然又可怜巴巴地说,眼睛闭起来往后仰,肩膀扭起来,把椅背撞地砰砰作响。
在镜头前面毫不掩饰得奖欲望的章依曼,就像小孩子藏不住想吃糖一样,是极可爱的。
看向窗外景色的韩觉,不禁哑然失笑,嘴角就挂起了笑。
车子,在这个时候转了一个大弯。
韩觉尚能通过腰腹力量,保持身体不动如山。
而闭着眼睛仰着脖子的章依曼就没这么厉害了。毫无准备的她就一个不慎,被转了个大弯的车子给甩了过去。
甩过去的方向,赫然是韩觉的那边。
章依曼不知道是先闻到韩觉身上的味道,还是身子先粘到韩觉的胳膊上,总之她的大脑在眼睛睁开的一瞬间,就已经什么都处理不了了。
似乎脑袋里只有嗡的一下,其他什么声音一下子就统统听不到了。眼珠子像是僵住了,转不动了。看着地毯,只觉得地毯的花纹让她头晕目眩。
原本身子还能本能性地对抗了一下,但一贴到韩觉,就没有力气了。
用计算机来的话来讲,死机了。
韩觉也不好受。
他身子一下子僵住了,疲懒的眼神一下睁开,嘴巴虽然张开却屏着呼吸,身子木然地对抗着随着车子的转动,章依曼那里施加来的力。木头一块,一动不动。
这三秒钟像三个钟头。
不知道车厢里响起的是谁的呼吸声,好响。
车子已经转完了弯,韩觉放松了腰腹上的力。
然而章依曼却还没有起来。
章依曼的胳膊贴着韩觉的胳膊,脸靠在韩觉的肩膀上。在温暖的空调车内,她只感觉她贴在了一个火炉上,烫,热。不然脸为什么会火辣辣地发烫呢?
韩觉屏住的那口气一直没有呼出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粒,他想一个使劲绷紧肌肉,像用内力一样,把章依曼给震开,然而他感觉那条胳膊像被切断了神经一样,那条胳膊都不是他的了。
车内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没有声音。
电视台派来接送的车是高档轿车,坐在车里连引擎的声音都听不到。车外也因为环境原因,没有人声。
但空气中却有其他什么,充斥着整个后车厢。
飘在他们俩人的周围,浮动。
三分钟像一秒钟。
没等他们从混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做出什么反应,就听见了前面司机的声音:
“到了。”
声音平淡,却宛如洪钟。
韩觉和章依曼像是被老师抓住了的早恋学生,一下子弹开。
韩觉扭扭脖子,做伸展运动。
章依曼理着头发,用小手扇着滚烫通红的脸颊,平复着喘息。
前面的司机还好没有转过头,笑话他们。
韩觉往外打量,车外的明亮是靠灯光照出来的。
他们已经到了晚会现场的地下停车场。
前前后后有很多车,很多人。
车外是三五成群的人在走着,有的是众星拱月,有的是一群俊男或一群靓女,嘻嘻哈哈打闹着。
秦姐走到了车门外,拉开了章依曼那侧的车门。
车外的喧哗声一下子涌了进来。让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
“你脸怎么这么红?”秦姐看到章依曼嫩红的脸颊,和水汪汪的眼睛,就狐疑地问。
“热。”章依曼吐吐舌头。
秦姐观察一阵,点点头,把手上的衣服给章依曼披上,说:“外面冷,把衣服披上。”
韩觉从车上下来,感受地下室冰凉的空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吸气,大脑就清醒了过来。
远处《我们恋爱吧》的王导在向他们招手。
他们走去。
开车的司机是和浙省电视台合作已久的驾驶员服务公司中的一名老司机,经常能载着明星。他虽然恪守职业守则,不背后嚼舌头,不散播八卦和小道消息,但有时还是会竖起耳朵听明星说话,偶尔偷偷通过后视镜看一眼。
这位司机是不认识韩觉章依曼的,但看车内的固定摄像头,知道韩觉他们这是来录节目,所以从刚才起就毫无负担地一直偷听他们讲话,觉得有趣,听到好笑处也会偷偷抿嘴笑,有追更的欲望。
后来见身后一片静谧,就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后视镜,结果看到这一男一女小心翼翼地触碰在一起。
尴尬,青涩,令人看着就想笑。不是嘲笑,是不自觉的挂上姨母般慈祥的笑。
听说这是什么假想的恋爱节目?
演得真好啊。
司机打着方向盘,回想起来,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