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铜艺,秦淮可以说是胸有成竹了。
毕竟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从皿方罍开始,秦淮就一直耗费心血研究。
加上灵光一闪,有了突破七千年筑铜工艺的创意。
如果成功,秦淮必然能够开创一种新的工艺,这种工艺,能改变如今铜艺界千铜一面的阻滞情况。
据秦淮所知。
无论国内、国外都有利用反应给青铜器上色的改良。
但那也只是依附在失蜡法或者范模法的一种小改动,并不是艺术形式上的解放。
总而言之,青铜器铸造在几千年前达到巅峰后,就一直走下坡路。
而秦淮,就算继续古人的道路,也不过是千年技艺的绝唱而已。
自秦淮后。
青铜器铸造工艺会继续走向没落。
所以,尽管路漫漫其修远兮,秦淮却一直上下而求索,试图披荆斩棘出一条新道路。
熔铜无模铸造法,其实换一种方式来看,就是道法自然。
仿岩浆流动,仿岩浆凝固,再加上卷起千堆雪的浪花,便是秦淮灵感的来源。
这样想着。
秦淮将新购买的粘土掺水糅合,这是用来烧制瓷器的,虽说有些暴殄天物,但秦淮找不到替代品,只能如此了。
粘土打成块状。
长一百厘米。
宽五十厘米。
厚度十厘米。
尔后。
秦淮用刀具刻出想要的地形地貌,再将滚红的铜液倾倒,铜液自高向低,缓缓流淌。
倘若是以沈复的视角,那便是月涌江流的平原上,一片风平浪静。
突然。
地平面的尽头,出现龙一条滚烫的炙龙,它红得烫眼,和周围的背景格格不入,就像一条谪落凡间的神龙,在秦淮削出的河道中肆掠。
铜河汹涌。
生机烬灭。
秦淮如果倾倒得急,红河就像山谷裂开一般,铜龙亦狂躁几分,铜液飞溅,热气四溢。
有时,铜液飞跃到空中,稍稍凝固了些许,便失去了流畅性,堆积在岸边。
等待着下一朵浪花的堆叠。
一朵一朵浪花,在自然的牵引下,堆积凝固。
浪花上被时间镌刻一道道极为规整的痕迹,有点类似于火山纹,一眼望去,赏心悦目,舒心畅意。
这就是美。
铜液凝固时,短暂的时间差,被铜浪花记录下来,哪怕是一千年后,两千年后,都能看出端倪。
可以推测出秦淮倾倒铜液时的缓急,可以猜测秦淮倾倒铜液时的角度,可以由此明白,秦淮当时所思所想。
王羲之《兰亭序》有云: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文章可以传情。
艺术品也可以达意。
不得不说。
这种创作方式与像失蜡法截然不同,根本不必斤斤计较的刻画每一个细节。
更不用把一切都算计到精微。
只需跟着感觉,手上控制倾倒铜液的快慢,让铜液在寥寥几笔的模范中,绽放属于它自己的那一份流光溢彩、千姿百态。
铜液凉了。
秦淮将作品从已经干燥得裂开的粘土中撬出来,洗干净。
好像两颗树。
两颗黄山山顶的迎客松,枝干扭曲,宛如盆景中生长的奇树,枝叶则像极了灵芝,似有祥云缠绕,宛如仙家中物。
哪怕还未打磨抛光。
这件作品,就让秦淮十分满意。
当然。
抛光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因为抛光就像化妆美颜瘦脸,能将四分美女变成八分,八分美女变得倾国倾城。
若眼前的铜树是八分美女,那秦淮的抛光技艺,便能让它们成仙。
于是。
秦淮拿来粗砂纸,开始打磨,偶尔会取来小电锯,切割掉不满意的部分,一方面,是为了让画面立体感更强,一方面,精简铜树,也是为了取适当值,达到增一分则满,少一分则不足的恰到好处。
铜树锻造结束。
秦淮取出蜡模,开始雕刻接下来的一部分。
两颗铜树,干巴巴的摆放着,缺少韵味,秦淮要做的是将她们的瑰丽尽数示范。
手腕飞转。
一只鹿形蜡模出现在眼前。
涂抹材料、熔蜡、灌注铜浆……一气呵成。
秦淮站起来,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傍晚时分。
铜鹿终于冷凝完成。
秦淮耗费了半个小时,将两颗仙树焊接在铜鹿头颅上。
此时再看。
一只鹿魂悄然从虚空奔跑而来。
融入铜鹿躯壳中。
它的四肢倏然有动态交件之美,下颌微台,小耳竖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身上有几处出现绒毛的刻痕,似乎有微风吹拂。
微风吹拂而来,夹杂着湿润的水汽,令人陶醉。
仿佛能闻到森林中幽幽的清香,以及生物低鸣。
海蓝时见鲸。
林深时见鹿。
这是一只鹿,又不是一只简单的鹿。
它是森林中的精灵。
灵芝在头上生长,祥云在头顶环绕,一座森林全部的灵气,都汇聚在头顶。
金光璀璨,炫目迷人。
林深时见鹿。
艺高时有魂。
鹿身写实,犄角写意。
似真似假,虚幻与现实,渐渐朦胧,涌出一种独特的艺术氛围。
秦淮神情亢奋。
捧着高约一米六的铜鹿,缓缓走入客厅。
摆放在商雅河两小只面前。
两小只黑亮的宝石眼眸第一时间被铜鹿吸引,在鹿身下爬动,钻过来钻过去,还想站起来抓鹿的犄角。
但是身高不够,只能发出吃力的咿呀声。
这一幕,让秦淮想起某一段传说。
话说:
有一个国家的大臣叛变了,国王身死,但作为婴儿的小王子却被人偷偷送走,不过在追杀中,护送者受了重伤,死在了野外。
小王子孤零零的躺在襁褓中,生死未卜。
不过,它并未饿死荒野。
而是被狼群抚养,直到十八年后,它回到王国,报仇雪恨,成为国王。
两小只放在铜鹿身下玩耍,确实有嗷嗷待哺的画面感。
“我喜欢它头顶上梦幻一般的犄角,宛如仙树奇葩,总感觉是森林的守护神,或者是森林中的精灵。好看,头顶金灿灿的,充满着写意的诗情画意。”
商雅抚摸铜树。
虽说是铜,但它却是金光璀璨,宛如黄金打造,美得昂贵!
“这还只是初步尝试……还有很多想法,我还未融入进来。”
秦淮唇角微微扬起,这一项技艺,才刚刚开始。
不过。
作为秦淮创造的艺术语言,它一出生就注定要惊艳璀璨。
譬如眼前的《林深时见鹿》。
在如今千铜一面的铜艺作品中,这一件铜鹿,凭借头顶两颗仙云缭绕的璀璨金树,绝对能称得上是举世无双。
对秦淮来说,熔铜无模锻造工艺还有进步空间。
但对铜鹿而言,它已然艳压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