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突然……”
见秦淮的神情多了一丝悲伤,商雅一愣。
“还记得兵马俑的最先发现者和兵马俑修复的第一人赵康民老先生吗?”
秦淮放下手机,端起的茶杯也放在桌面。
尽管他和赵老先生素未谋面,但自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听闻找老先生逝世,秦淮神色黯然。
所以哪怕现在口干舌燥,也无心解渴。
“哦……上次到秦省游览,看完兵马俑后,你想拜访的那位老先生,可老先生十分忙碌,就没有拜访成,是吗?”
商雅恍然,由于当时秦淮没见到老先生,以至于回家的路上还在不断的惋惜呢。
“赵老先生刚才傍晚时分离世了……”
秦淮摇头叹息,一代考古学界的顶梁柱与世长辞,这是中华家的巨大损失。
“啊?”
“对。”
秦淮点头。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节哀,人终有一死,我们也将走向死亡。”
商雅拍拍秦淮的肩膀,宽慰道。
“我知道,就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秦淮用手覆盖住商雅的手背,轻轻抓住,动作温柔得一塌糊涂。
他记得有一句话是,每一位老先生的去世,都是世界上一座博物馆的消失。
赵老先生是一座藏品尤其丰富的博物馆。
老先生今年八十二岁了,从事文博考古工作四十余年。
四十年间。
他走遍三十多个乡镇。
骑坏三辆自行车。
写下五十万字调查笔记。
发现四十多处古迹遗址和古墓。
如秦兵马俑一号坑。
如秦始皇陵便殿遗址。
如秦始皇陵马厩坑。
如唐华清宫御汤遗址。
如唐庆山寺上方舍利塔地宫。
如关山唐墓。
这些都是对中国考古有巨大贡献的遗迹。
而老先生最震惊世界的考古发现,便是秦始皇兵马俑。
是他,给兵马俑命名为秦武士俑。
是他,修复了第一座武士俑。
是他,亲手发掘保护了第一号俑坑。
毫不夸张的说,老先生对秦俑的研究是当世第一。
秦淮当时非常想要拜访一次赵老先生,就宛如拜访紫金山的叶老先生一样,想听赵老先生讲‘道‘。
可老先生忙得不可开交。
退休前。
老先生在外奔波四十年。
为了更好的研究,老先生经常在山间乡下跑动,渴了就掬起山间的清泉畅饮,饿了上老乡家讨碗稀饭充饥,由此染上胃病。
退休后。
他从未间断研究,平时只要一听说馆里来了新文物,老先生就会立刻前往博物馆指导研究。
一个月前。
老先生还在研究一块新出土的古碑。
为了加快研究进度,帮助其它考古工作,八十二岁高龄的老先生在古碑前蹲了一天一夜!
结果……诱发肺疾,一下病重不起,就此溘然长逝。
遗憾啊。
还未听老先生‘传道受业解惑‘,老先生便撒手人寰了!
秦淮目光微凝。
思绪仿佛越过千里,降落在秦兵马俑中。
那些俑坑中的武士,曾经一度倒下,曾经一度变成碎瓦片,是老先生一块一块的拾起来,拼凑成完好如初的样子。
或许每一尊秦俑,都被他那长满老茧的手掌细细擦拭过罢?
想到这里,秦淮鼻尖发酸,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秦高官安,隶属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兵马俑,每天都会迎来络绎不绝的游客。
但……最早为它们命名并对他们进行修复的人——秦省兵马俑博物馆首任馆长,赵康民老先生却再也不能看它们一眼了。
我也再无拜访求教老先生的机会……”
秦淮端起水杯,润了润干哑的嗓子。
陷入沉默。
良久,秦淮抬起头:“我要为这位可敬的老先生送上一份陪葬品。”
秦淮突然灵光一闪,周身的画风渐渐明亮。
“什么礼物?”
商雅比谁都好奇,传统技艺小镇才刚结束,秦淮小哥哥就要开启下一项作品?
“不可说。”
秦淮摇了摇头,保持神秘。
第二天。
朝阳初升,紫气东来。
秦淮在花园间散步,这栋别墅占地面积是玄武湖的四五倍。
入眼处全是整整齐齐的青草、绿树、柳绦,水榭、亭台、假山。
江南园林拥有的一切,它都拥有。
秦淮漫无目的在园内踱步。
赏过荷花,再进入花室,再绕到前园,最终回到工作厅,工作厅还剩下不少木料。
望着这些木料,秦淮眼神中的光芒渐渐聚拢。
曾经雕刻的所有木雕作品都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哪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尽数呈现在眼底。
他突然被困扰住了。
单根木料雕刻作品,对比多根木料雕刻作品,好像没有优势。
无论是少年游,还是南柯一梦的根雕,还是伏羲女娲木雕,都显得少了一丝胸襟心气。
倒是鲜红巨拳和木雕小镇,别具特色!
秦淮眉梢皱起。
似乎能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
秦淮揉了揉头发,转身离开,他要四处走走,以期寻到灵感。
三十分钟后。
秦淮抬头,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来到了紫金山山脚下。
“上去拜访一下罢,叶老先生对森林特别了解。或许能为我解惑。”
冥冥中来到紫金山脚下,一定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或许是命运的指引?
抱着这个想法,秦淮信步拾阶而上。
身体矫健的叶老先生正在做晨练。
身抱阴阳,腰沉太极,掌旋日月,脚踩卦位,腾挪脚踢,猎猎作响,打得有模有样。
见秦淮站在不远处,老先生缓缓收拳,归息吐纳。
“清晨就上山找我这个老头子啊?”
“有些问题请教老先生。”
“请教我?哈哈,我可是在人民日报上都看到了你的风光啊,传统技艺小镇引发人们对传统技艺的关注热潮。
紧接着声明传统手艺人们需要认真对待每一道工序,让人们又认识到了何为工匠精神。
你还来请教我吗?”
“从来术业有专攻,老先生阅历比我丰富多了,指点我绰绰有余了。”
老先生笑着摇头。
他对秦淮这个年轻人好感真的不要太足。
质胜文则野;
文胜质则史;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秦淮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我这辈子都和森林打交道,关于林野的问题,你尽管问好了。”
秦淮笑容灿烂。
他在木雕创作上的多数理念基础,都是来源于老先生四十年与森林共舞的感悟。
对秦淮来说,每一个细微的感触,都让他如获至宝。
“那我就问老先生了……”
秦淮和老先生面对面坐在石桌前。
“晚辈最近尝试创作木雕作品。
但是雕刻了四五件单根木料的木雕,却不如用多根木料的作品优秀。
譬如我的巨拳木雕,还有木雕传统技艺小镇。
我对这两者的满意程度远甚其它木雕作品。
创作单根木料时,灵感也不如多更木料。
我一直在困扰,请老先生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