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宪接到电话,来到县政府见到了刘伟汉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
刘伟汉虽然说不上帅气,但是至少文质彬彬,看起来颇有儒气。可是眼前这个浑身汗酸味儿,白衬衫传出了油泥色,头发都打了绺儿的家伙.......
嗯,莫不是刘元在哪个路边捡来的朋友吧?
不顾李宪直捏鼻子,刘伟汉一把将他的手拉住了,“李宪,我说到做到,贷款的事儿有眉目了!”
李宪皱着鼻子,“啥眉目啊?下来了?”
“那倒是没有,不过孙书记已经答应了。回来的时候我去了一趟财政,说是已经开始立项,估计再有两个月就能批!”
一听这个,李宪一愣,“哪个孙书记?”
一旁,造的和刘伟汉差不多的刘元苦着脸,“我们去了曙,你说还能有哪个孙书记?孙卫民孙书记呗!哎、刘县长疯了,去拦了孙书记的车队,这一趟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整呢。”
听到这个解释,李宪深深诧异。
刘伟汉则是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没事儿,孙书记虽然当众说我破坏了规矩,但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同意了贷款的事情,就说明我这一次赌对了。有他这个态度在,拦车队这件事儿就没问题。估摸着啊,等刘书记回来得敲打敲打我,不过不能伤筋动骨。”
李宪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番刘伟汉。
之前这个家伙在酒桌上跟自己谈他那个初恋,谈理想谈信念,当时他是不屑一顾的;很多人都曾经有过万丈高的理想,有过澎湃的激情,但是往往会被现实慢慢磨没耗光。然后理想不再,激情消散,最后归于平庸。
有些东西不是说出来的,得做——还得坚持做,做到最后。
现在刘伟汉不禁说出来了,还做出来了,他有点儿佩服。
握着刘伟汉那汗渍渍的手,李宪沉默了一会儿,又皱了皱鼻子,“老刘,去洗洗吧。今天我做东请你吃饭,然后去趟酒厂。贷款这个消息得跟厂里宣布一下,不过这事儿我没出力,说不出口,得你亲自跟厂里宣布……”
下午,在李宪的陪同下刘伟汉来到了邦业酒厂,当着全厂五百多名职工宣布了曙已经将贷款立项,预计马上酒厂的规耐会扩大十倍甚至是二十倍之时,全厂一片欢呼。
在热烈的掌声之中,刘伟汉笑的格外舒心。
有了孙卫国的令,李宪估摸着贷款的事情应该不难操作。这样一来,厂里就必须马上行动起来,为了即将到来的扩建做准备。
包括人事,架构,流程以及方方面面的东西就都需要调整。
刘伟汉走后,他和厂里的骨干们开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会,直到了傍晚六点多才回了宅子。
路过黑陶协会的新址,就是之前猪毛屯那个效校的时候,巧看到了杨淑珍低着头从大门走了出来。
想着酒厂升级势必会对黑陶外包装的需求量增加,与之相应的黑陶厂也必须升级。怕到时候工人跟不上去耽误事儿,李宪觉得有必要先跟杨淑珍提一嘴,让其这段时间加紧培养学员,必要的时候再扩招一批。
“杨婶儿,等一下!”
让周勇偷,李宪在后面喊了一声。
杨淑珍没反应。
李宪一面往前追,一面又喊了一声:“杨婶儿婶儿!哎?”
他嗓子都快喊破了,可是杨淑珍仍然低着头大步向前。
眼看着杨淑珍就要拐进胡同,李宪忙大步追了上去,拍了拍杨淑珍的后背,没成想这一下,将对方吓了一跳。
“哎呀!”
回身看见是李宪,杨淑珍才拍了拍胸口,“这孩子想吓死婶儿啊?”
我的天哪……
李宪满脸日狗的表情,心说这是寻思啥呢?我刚才都快把声带给喊出来了您也没听见好吧?
“杨婶儿,你是不是有事儿啊?我都在后面叫了您好几声了啊。”
面对他的询问,杨淑珍明显有些慌乱,她摆了摆手,“啊、没事儿⊥是寻思着……嗯,没事儿。”
看着杨淑珍奇奇怪怪的,李宪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没细问,便直接将酒厂马上就要扩建升级,要协会和黑陶厂配合的事情说了。
“那行……婶儿知道了,明天就安排。”
得到了杨淑珍似乎有些犹豫的回复,李宪再次问道:“婶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最近太忙了太累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可得跟我说,不能在心里憋着呀。”
看着他关心的样子,杨淑珍强笑了笑,摇了曳。
李宪这才狐疑的反身上了车,回了宅子。
看着那台切诺基在自己身旁缓缓驶过,以及后排坐上李宪仍然有些担心的眼神,杨淑珍鼻子一酸,眼泪就淌了出来。
昨天上午,高三又一次找到了她。
不过这一次不光是高三一个人,还有另一个男的⊥是这个男人,让杨淑珍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之中。
这人她认识,是朱峰之前的狱友,海林耿家屯因为抢劫被判了五年的赵二杏。
朱峰虽然是犯了投机倒把罪蹲了监狱,可是监狱里的人可不都像朱峰这样的。
在监牢里,为了好好活下去不出什么灾枉,朱峰也交了一些赵二杏这样朋友。可是自从出狱之后,这些人就成了噩梦。
一群在监狱里蹲过的人,出来之后没有秤敢用,想要养活自己,大多都继续走了歪路。社会不好混,这些常年在监狱里与世隔绝的人出来,想在社会上站住,那就得拉帮结派抱团券。
老朱一家原本在海林能过得下去,就是怕自己儿子再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瞎混,走了歪路二进宫,这才咬碎了后槽牙,举家搬迁到了邦业的。
没想到高三竟然将这人带上了门,找到了自己。
杨淑珍是真的慌了。
她自认为现在过得很好;
老朱的酿酒手艺发扬光大,没了那么大的怨气,现在都不怎么抬杠了。
朱峰现在也管着几百人的大秤,整个人都从刚出狱时候的颓丧之中走了出来,天天迈步都带着风,恨不得跳起来走路。朱娟虽然还是虎了吧唧的,可是现在自家富裕起来了,以后也肯定能找个好婆家。
至于朱静,她倒是不担心,这丫头鬼精鬼灵,而且和自己一样,高低有个手艺,就算裁缝这手艺现在看着比酿酒和黑陶差远了,可是闺女家家的有个手艺傍身能养活自己,不白吃婆家饭那就不错。
前两天,李宪已经把拍卖得来的八十多万存进了存折里交给了自己。八十多万啊,别说是儿子结婚闺女陪送,老两口养老的钱算在里面都够了。
这简直就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啊!
这样的日子,她不想有人破坏。
她的这个想法,高三可能是看透了。
昨天的时候,高三直接放言,要是想朱峰消停,那就听他的。
可是咋听啊?
那个挨千刀的,让自己撂挑子不给李宪干,另起门户,给他做黑陶往香江发仅如此,为了让自己的黑陶更值钱,高三还要求杨淑珍从此不再教授徒弟,更要她把协会已经带出来的那些学生一同挖过来。
别说杨淑珍看着李宪不知道怎么就有一种自家孩子的感觉。
不考虑这个,自己家现在得到的一切,可都是人家李宪给带来的呀!
那可是这辈子都还不了的恩情,自己要真是那么干了,那是丧良心呐、死了都得让阎王爷用油锅炸的!
带着心事,杨淑珍回到了家里。
朱娟和朱静已经把饭做好了,一家人围在饭菜都盛妥了的桌子前面,正在等着自己。
失魂落魄的洗了手,杨淑珍坐到了桌子前,看了看自己正在扒拉着饭看电视的儿子,轻轻的唤了一声。
“大峰啊。”
朱峰正看新闻呢,听见自己娘召唤,忙转过头,“咋了妈?”
杨淑珍犹豫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道:“娘寻思着,你和你爹现在都在秤里。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得成家立室,总给人家卖手腕不是个办法,娘这卖黑陶的钱到了,要不你去外地闯荡闯荡,自己干点儿啥呢?”
她想着,要是朱峰远走高飞,那高三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一听这个,朱峰都气笑了,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娘,你今天是咋了?咋看的这么短?下午刘县长刚去了秤,说是在曙争取了两千多万的贷款要把秤规模翻十倍呢,宪子都说啦,秤要是升级,就要成立酒业公司,再往后就是集团。现有的管理人员都得往上走一步,到了那个时候,你儿子可就是年薪十几万几十万,甚至还有股份的高层啦!我放着这么好的事儿不干,我自己个去干啥买卖啊?”
端着酒杯的老朱也摸了摸自己婆娘的额头,“你个虎老娘们儿,是不是这几天我们对你太好,给你整迷昏了?要不老子揍你一顿,给你清醒清醒?”
看着一家子呵呵笑,杨淑珍也跟着笑。
只不过和其他人发自肺腑的笑容相比,她的脸上有点儿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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