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想从莫离支脸上看出失望,或者愤怒。
出其意外,莫离支男生脸上并没有这两种情绪,相反,他此时更加冷静。一张脸,沟壑纵横,却古波不惊。
仿佛看出了随从的惊讶,莫离支男生耐心的解释道:“你很意外吗?”
随从点点头。
男生望着随从道:“金成轼,你要永远记住,这就是小国的悲哀!”
男生的目光突然间变得深邃,仿佛要穿越时间和空间。
“我们高句丽自太祖王建国开始,我们一直屈居在辽东苦寒之地,面对华夏这么一个大国,我们每一次试图扩张,都会被他们沉重的打击!知道原因吗?”
金成轼试探着问道:“用他们唐人的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不错,正是这个原因!”男生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们高句丽最初无意挑衅强大的汉国,我们的目标都是东沃沮,只是,我们刚刚吞并萨水地区,就遭到了大汉的武力干涉!我们的丸都城被摧毁,我们的国家被肢解……”
面对这段历史金成轼非常清楚,后来高句丽重建了丸都城,在东汉末年,趁着中原大乱,高句丽想要进攻辽东,意图染指中原。但是他们的命运实在太苦了,遇到了蛮不讲理的公孙赞,被公孙赞的白马义从一顿胖揍,最终第二次丸都城被毁。
高句丽人并没有放弃复国,他们终于等到了再一次崛起的机会。
两晋时期,诸胡乱中原,高句丽也要分一杯羹。只是他们遇到了鲜卑慕容部,慕容部雄霸辽东近百年时间,一直压着高句丽人打。
好不容易将鲜卑慕容部熬死,他们就遇到了中原的再一次统一。
虽然他们在隋朝的四次战争中,获得了胜利。然而,自辽东以东,萨水以北,超过一百座城池毁于战火,死伤惨重。
隋朝灭亡之后,大唐以更加强盛的姿态屹立世间。
男生似乎有点悲愤。
高句丽人也是一个拥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国家,然而,他们始终要面对与中原的致命战争。
金成轼似乎看出了男生的心思。
试着问道:“唐人无意和谈,我们是不是要回去?”
“不……现在还不到时候!”男生冷冷的道:“只要唐人在高句丽碰壁,吃足苦头,他们终究会与我们和谈的,我们高句丽实在太需要时间了,我们必须等着我们初生的勇士长大成人,也需要我们的子民,努力把我们的储备粮仓装满,更需要我们把战马养得膘肥体壮!”
陈家堡,内堂。
长孙无垢的闺房内,苏音给长孙无垢铺着被褥,一边铺一边说着话:“娘子,你说陈郎君出了高句丽,会不会有危险?”
长孙无垢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随口答道:“应该不会!”
苏音不解地问道:“不会?”
长孙无垢分析道:“无论胜败,高句丽都不会为难陈郎君,不是他们不能,而是他们不敢!”
苏音拍了拍胸口道:“就是、就是,高句丽一旦为难陈郎君,恐怕陛下会发疯!”
长孙无垢转过脸看了她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
苏音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娘子……”
长孙无垢淡淡一笑道:“音音啊,赶明我去找公主,把你许配给郭洛!”
苏音喜笑颜开道:“那便好了。”
她转过身继续铺床。突然间,苏音终于明白过来,马上羞红了脸:“谁给嫁给他了!”
长孙无垢望着她矮小瘦弱的身影,无声地叹了口气:“我还不瞎!”
太极宫太极殿中,大殿之上,相国房玄龄躬身在丹墀之下,正在侃侃而谈:“……昔日精兵简政,盖因事涉政务,令出多门,偶有所歧见,则各执一词,纷攘不息。自事归六部二十四司以来,事权有所统,庶务有所归,今若骤然变之,臣恐武德之弊,再现于今日。”
王珪看了一眼站在班列当中的魏征,却见魏征低眉垂目,全无反应。
他忍不住出班奏道:“陛下,诚如房相国所言,铁路、交通乃新兴事务,概而无前例可寻,非专事专管不足以布施。新设四部十六司,虽有冗官之虑,万一有变,歧见纷纷,事权不一。臣窃以为不取。”
丹墀之上,御案之后,李建成听得头痛,眼睛半闭半合,随口问道:“魏相国怎么看?”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魏征缓步出班,躬身奏道:“陛下,臣——还没想好。”
李建成皱起眉道:“这个,乃骠骑大将军、太子太保的奏请,行与不行,你总要有个态度。”
魏征不慌不忙地道:“臣鲁钝。准与不准,皆各有利弊,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臣此刻,尚未有所得。”
李建成皇帝笑了笑道:“也罢,奏表誊抄两份,送去陈相国和老侍中府上,看看他们怎么说。”
房玄龄诧异的望着魏征。
他知道魏征不是怕事之人,断然不会因为怕得罪陈应,而不发表意见。
似乎事情有所隐情,房玄龄本想询问魏征。
只是魏征也退回到自己的班位上。
王珪远远看了魏征一眼,魏征却低垂着眉毛,眼观鼻,鼻观口,神情泰然。
至于下面唐俭奏报高句丽来使事宜,房玄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直到散朝,房玄龄便迫不及待的追上魏征。
魏征不等房玄龄开口,便道:“玄龄,回去说!”
出了太极宫宫门,房玄龄登上魏征的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
房玄龄就质问魏征道:“玄成,今日朝堂之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魏征淡淡地道:“我说的实话。”
房玄龄气愤的道:“我等好不容易精简官吏,裁撤冗官,初见成效,现如今陈应一道奏书,居然要新设四部十六司,增设官职八百余名,他用心不良,纯心看你我笑话,再明白不过,此时正需同心协力,极力驳斥此事,怎么到了太极殿上,你轻轻巧巧一个没想好,便含糊过去了?”
魏征耐心地解释道:“玄成,武德年间,我在东宫任事,对陈应所知甚多,他乃务实干材,有些事情,他知道,我们却不知道。此时贸然进奏,说错了还不打紧,万一犯了天子的忌讳,那可就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房玄龄笑道:“不就是因为陈应位高权重吗?那又如何?朝廷非陈某之朝廷,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魏征缓缓透了一口气,娓娓开口道:“新设四部,虽为陈应所奏,却非为陈应所谋私利。”
房玄龄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道:“这是为扶桑……”
魏征扫了房玄龄一眼,淡淡地道:“老夫没什么意思,也什么都没说!”
房玄龄沮丧地道:“可叹房某一腔热血,意在报国,只怕此番好心办坏事!”
魏征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淡淡答道:“那却未必吧。”
房玄龄愕然地望着魏征。
魏征悠悠笑道:“你难道了,陛下要看陈相国与老侍中的意思!”
房玄龄恍然大悟。
以裴矩那个老狐狸,此事绝对会卖未来亲家陈应一个好。
特别是陈叔达这个老家伙,虽人老,他绝对不会心老。在这件事上,他一定会顺着李建成的心意来,趁机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