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茬,岁月如梭,十年光阴流逝……
洪武十三年,二月初。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半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整个广州城似乎都沉睡了过去。
这时候的街上已无了行人,即便是广州这等繁华之地,此时此刻除了那青楼楚馆之地,家家户户大部分也都熄灭了灯火睡觉,偶然有些人家还亮着火,也是没半点声响。
夜市这个字眼对于此刻的世界言,那是不存在的。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队穿着棉甲的火枪兵直冲进了富宁坊。士兵们脚步整齐,队伍严整,在街道上宛然一道洪流样前进着,直到了一处十字街道口,方停下来。
火枪兵,一支属于广州兵马使掌握的火枪兵。这就是此时的齐军!
已经过去十年了,火枪兵的数量早就从早期隶属于御前司的十个营扩充了十余倍,再也不只限于御前司了,各省守备军中,各军都督府下属中,皆有一个个满编的火枪营。
广州是天南重镇,守军中自有火枪兵。这一划时代的兵种与原有的步炮骑配合,往往能发挥出惊人的能量。便是单独成军,也战力超强。因为它的发展轨迹与历史上的火枪兵截然不同,在诞生之初,就已经有刺刀陪伴着他们了。
火把点亮着,三个来自不同部门的大人物被簇拥在中央。
最中间的是粤东按察使,左手的是粤东兵马副总管兼广州兵马使,右手的是粤东安保局一把手。
“蒲府?”火光的照耀下,按察使看着左前方的街区冷笑一声,向着后面二人说道:“两位,事不宜迟,也省的夜长梦多,火枪营便立刻动手吧,本官例行监督。”
眼下这出戏可不是单单的灭门,还有抄家,按照陆齐朝的制度,这种事儿,必须有当地官陪同监督。安保司、军方和地方检察官,一应事务都在三方节制下,才能抄录。
而若是事儿小,不需要出动军方,那便由本地的父母官替代。
但眼下的事儿显然是广州府难以招架的住的,广州府下属的警察数量也不少,作为中国第一流的大城市,这儿的警局中更配有一支成建制的防暴武装警察力量,足有二百人,皆军中退伍士兵组成,披挂着铁甲,握上刀枪弓弩,战力不逊于守备军。
可眼下的这蒲家也非同小可啊。
他是华籍天方裔中的领袖人物,在天方商人中也影响巨大,同时也是广州本地第一等的豪商,手下不止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远洋船队,更有一个造船厂和一家大商行。依附于蒲家吃饭的人物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人。
广州籍的豪商,前十中可能没有他家,但前二十名里就绝对有着蒲家。
蒲家人的海上商船往来中土与天方许多年,内中多的是悍勇之士,虽说朝廷自有法度,此类人不能长期居于府中,但鬼知道蒲家人听没听命,他们家中会有着多少奴隶武士呢?厮杀起来警察可免不了损伤,更不见得能照顾周全。这事儿必须出动广州城驻军!
三位大佬的背后,还有广州府丞和警局局长等一些地方官。前者还好,去岁刚来广州上任,后者却是已在广州扎根七八年也。警局乃是官府中第一等的权力部门,蒲家这样的豪商富贾是必然要与之交好的,任他们背景再大再牛,对于广州警局也必须好言相待。
逢年过节每每捐赠些财货物质,这都是必要的人情往来。
局长与蒲家甚是熟悉,见此情况,心中一叹:“蒲家完了。”但蒲家的完蛋也半点不亏,与外国势力勾结,刺探枪炮机密也就罢了。竟然还大胆妄为的要对外走私枪炮,真是老寿星吃砒霜——赶着去送死。
陆齐这十年中枪炮数量大增,范围也扩散了许多,一些秘密肯定是不能包住的。
当年的梁山砲如何,最后不也是被赵宋拿到手了么?
可外国势力枪炮能铸,但其的质量和单体的成本,乃至是制造速度和成品合格率,却又与中国有大大的不同。这都是军事机密。
药粉配方也很难保密。但却能保密药粉所需硫磺、硝石的提纯方式,还有药粉的颗粒化。
梁山泊始终是齐军的枪炮药粉最大的生产基地,原因就是为了保密。为此陆皇帝都不惜增高火药的成本价格。各地也多有药粉局设立,然保密级别无不是极高。
天方人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了对枪炮的刺探,近两年里又开始了对齐军军用药粉的刺探。兀谁犯了案子都不得好死。
蒲家是被拖下水的,他们家资巨富,是归化天方裔中的头面人物,若是始终安分守己,再过一两代人未尝不能在中国真正的扎下根基。可最终他们还是被利益和感情给迷惑了,这也就怪不得他人了。
不过反过来想,也不能全怪人家蒲氏不知好歹。这些年里因为陆齐海贸大兴,蒲家这个归化人,为了增强自身的影响力,也是受陆齐官府的指使,他们是与天方那边的瓜葛日见深重,如此他们身上的天方色彩就越发洗不去了。
有一得也有一失,家族的重要人物,在官场上皆没有甚个前途。
要说有怨恨也可以理解。但他们做出如此选择,如此胆大妄为,那还是出乎警长的预料的。
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按察使微微摆手,已经说道:“周将军,开始吧!”
时任粤东兵马副总管兼广州兵马使之人不是别个,整个得过且过的小霸王周通。可周通再是混日子,这种事上也断不会容忍。
后者也不废话,只把手向着前头一挥。
火枪兵立刻分做西北两路,向着目的地前进,在整齐的脚步声中将蒲府整个包围了起来。
此时,蒲府内已经有了反应,几面铜锣敲响,有声音高叫:“有贼啊,快操家伙!”
周通隔着围墙虽然看不清内里,但他只凭耳朵去听也能感觉到内里的人头涌动和慌张慌乱。
“轰……”门庭处一声爆响,整个厚重的大门都蹦飞破碎了去。接着听到内里一片的惨叫声。大群的火枪兵挺着刺刀从门口冲入进去,短暂的拼斗后,门庭处的蒲家‘家丁’全部倒下。这些人是有老有少,穿的五花八门,却就没一个是汉人。
“乌合之众,还敢顽抗!”周通露出一丝狞笑,他带的兵并不算多,只有五百人。但火枪兵就是牛。
大门内尸体倒了一地,鲜血横流,见此情况,余下的火枪兵们虽还是肃立,却早蠢蠢欲动也。他们不但不害怕,脸上还隐隐有兴奋之意。
陆齐开国不过十三年,十三年中大军南征北战,东伐西讨,齐军可谓是真正的百战雄师。
就是这岭南之地的守备军,作战不如西北频繁,但也屡屡入中南半岛镇压地方,不说人人皆见过血,至少每一个都经受过严酷训练,自不会有畏惧鲜血。相反,对他们来说,杀敌是获赏和升官的最大资本!眼下杀这些贼人虽军功很少,但再少的军功也是军功啊。蚂蚁腿上的肉也是肉。蒲府里头的人只要反抗,那就能计功。
说句大实话,里面反抗的人是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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