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上的刘彦宗在辽金宋交替之际,算得上一人物。在辽为留守判官、签书枢密院事,就是南京道留守的第二副手,兼枢密院的副官。降金之后则官至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院事,加侍中,随完颜宗翰粘没喝等攻打北宋,多有画策。
但如今这个时空里,他注定是取不得这般大的成就了。盖因为陆齐的朝堂上的勋臣故旧早就占据了大多数的要害官位,那里好有他这等的降官发挥能力的余地?
或许他的能力不比宗泽、闻焕章弱,可那又如何,陆皇帝不可能换下老朋友,提拔他这新人。
刘彦宗也明白自己投效陆齐,端的不会有投降女真来的前途广大。因为前者本就施行的有一套自我的制度,统治燕云十六州毫无阻碍。而女真人制度落后,只放到草原上且有不足,更休说攻取汉地之后了,文化上的落后便决定了阿骨打在面对燕云大地的时候,只能全面推行汉家制度。这般情况下他这样有能耐有在燕云有影响力的人物,前途不要太光明了。
然而时局所致,女真人败了,阿骨打大军惨败于析津府,哦,现在已经是燕京城了,大金国显赫耀眼的名字上兀自被遮上了一层黑纱,那后者的一切便就无须去多想了。刘彦宗不想看到家族覆灭,他便只能抓紧时机,以取得大功劳,好讨来陆皇帝的欢心。
韩企先也是如此想的。
故而,看到瓮城城门被破,刘彦宗面上如何不会显出欢喜,站起身,忙下令着:“擂鼓助威,快快擂鼓助威!”
一声令下,顿时响应,士兵敲响了战鼓,声震长空。而城外的汉军也顿时响起了呐喊,直若山呼海啸一般。大群的军兵如若潮水一样向着城门内涌去。
箭矢仿佛雨滴一样落在城头,耶律松山手中本就无多少军士,现下瓮城一破,大批的汉儿军涌入瓮城中,举着弓箭就对着城头攒射不已。那几乎是眨眼间的,瓮城上的守军便纷纷向后逃窜去。
刘彦宗见此,面露喜色,快拿下眼前这儿,平定蓟州城,早早的向析津,不,是燕京城报喜。他这心头兀的也能松下一口气来。
这样想着,喊杀声不断的传过来,听了片刻,知道大局已定,刘彦宗叹着:“那耶律松山,听说素来忠勇,可惜此人却是契丹余孽,怕是不能见上一面了。”凭刘彦宗对耶律大石的认知,后者是断不会举刀自尽,但耶律松山,还有那耶律铁哥二将,恐就见不到生面了。
这城墙一破,整个蓟州城就会被大军碾平,他们两人也只能去死。对于那二将,刘彦宗有些惋惜。
二人的名声不错,体恤部下,却又严肃军纪,忠于朝廷,故而到现下地步了兀自死斗,皆颇是有些能耐的,可惜啊,各为其主。
“刘相公,那耶律松山但凡不战死,必能被押至相公面前,怎的就见不到?”刘彦宗身边有一汉军武将说着。
刘彦宗摇头道:“大石林牙能文能武,度量宽宏,极得手下人心。麾下耶律松山、耶律铁哥、萧斡里剌、萧剌阿不、耶律术薛等人,都颇有干才。……只可惜,这些人性情所致,怕是多不能归降新朝的。”其中又以耶律松山与耶律铁哥最烈。
周围听了,虽是半信半疑,却也不加言语。
就这时,瓮城内的城门也被打破了。那城上城下虽还有人在拚死顽抗,但如何挡得住潮水一样涌入的汉兵,虽然一时中喊杀震天,战斗激烈,却就像夜间闪亮的美丽烟花,不可久持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汹涌波涛般冲来的汉儿军仿佛永远也杀之不绝,杀之不尽,城内的抵抗之力日渐消弱。
“不许退!顶住,给我冲上去,顶住他们!”
“杀啊!杀光这些贼鸟厮,杀光契丹贼——”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从整个城池慢慢缩减到蓟州州府衙门周遭。
城内为数不多的契丹兵、奚兵和效忠于耶律大石的汉军抵抗激烈,但双边人数相差太悬殊了。刘彦宗与韩企先一开始就内呼外应,这就已经打乱了城内守军的布置,待到城池被打破,那还哪里会有希望?
韩企先也终是松了一口气。这若是不能得手,待到回离保得到消息,回马一击,别看蓟州城外汉儿军有两万多人,却也挡不住上万契丹兵与奚兵的一击。到时候刘彦宗且还能跑,而自己可就是瓮中之鳖了。
此番作乱,他付出的代价远打过刘彦宗,但功劳上却还要比刘彦宗稍逊一筹,因为这场厮杀的主力是城外的汉儿军,后者是掌握在刘彦宗手中的。韩企先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仍旧选择了配合,原因不在别的,只在于他要求一份进身之阶。且他在燕云十六州的影响,兀的还要弱刘彦宗一筹。至少在耶律淳与李处温眼中,他是要低刘彦宗一截的。不然那书信真的先送到了刘彦宗手里?叫后者不用有动作,便就掌控了主动权。
这是客观事实,他无可反抗,只能选择配合。
而结果倒也是极好。拿下了蓟州城,外有城池做依靠,内有两万多汉儿军,别说是回离保引军杀来,就是耶律马五和郭药师通通引军杀来,短期内也无陷城之忧。
“情况如何?”他问着刚刚返回传着消息的仆从。
“主人,街面上已无大队敌军,后者皆退到州衙附近据守抵抗,现有降于我军者已有千人。”
“唉,非是耶律大石顽固不化,何以凭白死难这般多将士?告诉高将军、李将军,只管将降兵驱赶到后面看守,顽抗不降者全部剿灭!”韩企先说着,脸上先露出一抹伤感,继而就不禁露出一丝狠辣来。
胜利带来的快意冲散了耶律大石给他的郁气,让心情变的非常不错。这次蓟州之战,自己可是立下大功了,新朝论功行赏,必然有大回报。想到这里,他心情陡然变得更加轻松。
至于对辽国旧日的情谊,已经全然被忘在脑后了。
“天祚继位二十年,崇信奸回,自椓国本,群下离心,以至于国祚自崩,不可复支,此无怨于他人。而中原气盛,齐主景承天命,举有德之兵伐无道昏君,顺天应人,恢复故土,天经地义也。我等本是汉儿,自当弃暗投明,共举义旗……”当日劝说高李二将的一番话,今日里犹是清晰在耳。
一拨人退下,又一拨人涌去。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叫汉儿军如同海涛一样,连绵不绝。
手里的刀枪高高举起,每一次挥落,都会带起一片鲜红,空气中,早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冲啊!于这些逆贼拼了!”兀的有契丹军官在振臂高呼着。
战斗并没有因内中敌军的势穷而变得轻而易举,反而厮杀的更见惨烈,这让韩企先很是恼怒。
正要叫高李二将加一把力,“韩相公,刘相公有命,让您且暂缓攻势!”就在这时,外头忽的有人传来刘彦宗的命令。
韩企先有意拿下州衙,活捉耶律大石,却也不能不听从,只得叫高李二将停下手来。因为那州府衙门抵抗激烈,显然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拿下的。
他可以选择不听令,但若是刘彦宗引着大军抵到时候,他兀自没能杀入州衙,局面就难堪了。
不一会大军到来。
打马前来的刘彦宗目光扫过有些面色已经恢复平常的韩企先,望向前面,叹的问着:“大石林牙兀自不愿为手下儿郎们考量吗?”
韩企先不动声色,只向高李二将递去一眼神,后者会意来,站出来回话。“好叫刘相公知晓,彼处已经只剩几百残兵游勇负隅顽抗,请再于末将二人片刻时间,即可不费吹灰之力的扫平了去。”
“二位将军要立功,以后有的是机会,何须心急。”刘彦宗笑说着,脸上表情很具有亲和力,但高李二将脸色可都变得难看了。刘彦宗却也不管不顾,看向左右的将领:“大齐皇帝威加四海,气魄当远迈汉唐。日后多的是厮杀建功时候,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左右军将如何不知道刘彦宗的目的,当下纷纷附和说:“刘相公说的极是,二位兄弟,你们已经立下了大功劳,眼下这个便就让给兄弟们吧。也免得我等面见新主时候,脸面无个光彩。”说着就只管叫兵马涌上去。
刘彦宗很是满意,扫看了一眼,说着:“如此我与韩相公便静待诸位佳音了。”
一干军将好不欢喜,抱拳说道:“感情刘相公安心。”言语罢就纷纷打马上前。
这策反了两三万汉儿军,且拿下蓟州城的功劳是很大,可先被耶律淳与李处温分润,再有刘彦宗与韩企先且上两刀,剩下的功劳能落到他们头上的可是不多了。现在打破州府,生擒活捉大石林牙那就是新功。
向那大齐朝廷都已经要一统山河了,也可以说大的战事大的功劳已经没有了,现下这再小的战功,对于他们这些降将们言,也是日后封妻荫子的凭借啊。
没人愿意白白放过的。故而厮杀声再次响起时候,两军殊死拼斗,只比早前更见激烈。
州衙内院
蔚蓝的天空,一轮冬日高高挂着,阳光暖暖洒落身上,不远处虽杀声震天,可内中一处院子里却还是静悄悄的。
耶律松山是个武夫,文化水准不高,平日里断然是无法体会这种静意的美的。此刻却觉得这份寂静真的很不错,太阳晒得他懒洋洋的。
州衙内的仆人文书等等,都被清理到别院去了。此刻这处小院内外只剩下十多个铁甲亲兵在。
“将军,事到如今,您就降了吧!”亲将撒葛只犹豫了一会,终开口说着。再不降就晚了。
撒葛只跟了耶律松山好几年了,后者闻言先是一怒,又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心意,是想叫我苟活下去。可陛下被俘,大辽已至穷途末路,我身为耶律家子弟,不一死殉国,怎地能临阵变节?”
“我让大石林牙等人早早逃出城去,是因为大石林牙文武过人,他不死,便有那两分可能存留契丹一缕王气。而我耶律松林,只一介武夫,又何惜一死?”耶律松山固守蓟州,以作牵制,本就存了死意的。到了眼下份上,岂能贪生怕死,苟活于世?那样做的话,就真丢了大人了。
撒葛只双目催泪,跪下说道:“既然将军死意已决,小人又岂有退却的道理。”左右不过是一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