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
军情如火,急报而来。战报被乘船送至鄂州,便换乘快马,星夜疾驰而至。
策马的快骑背后插着一杆赤红的小旗,从江陵城西门直入,大道上纵马奔驰不带有半点缓意,直奔向枢密院而去。
一路大街自是被搅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咒骂声连响一片。但也有些人,目光望着快骑远去的背影,露出片片担忧的神色。江陵城中可是有不少权贵子弟的,这些人或许浑噩无能,然耳目通灵,该有的见识则半点不少。他们都清楚紧急军情意味着什么。
那多是又生出变故了!
因为没听到沿途布露,那么大捷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如此便就只有大败和突发危急的了。
“种枢密火速加急,铜陵折家兄弟谋反,率军北投去了“还拦截了铜陵停靠的一支运输队,把手中的军粮军需悉数运过了长江。
羽骑举着急报直接奔入枢密院的大堂,一句话将满堂人士震得人人失色。
“好个折家,好个折家……“郑居中满面充血,眼前只发黑。
铜陵之地固然不甚重要,因为三月中,摩尼教人已经从金陵城中后退,金陵城已落入西军之手了,这可谓是朝廷的一大喜事也。
方腊亦是无奈何。那小种都从池州向南打破了歙州,后者可是方腊的老家。彼处山峦纵横,沟壑交错,崎岖难行,易守难攻,摩尼教重将石宝引兵在此处驻守。按道理是万无一失的。但摩尼教终究是小觑了西军,后者也是常年在横山一带厮杀的,同样惯于山地间作战,尤其是麾下的藩兵。石宝吃亏就吃亏在这儿。
歙州一破,小种的兵锋就能直指杭州,方腊如何还愿意在金陵城内硬顶?
那金陵城是很重要,然杭州更是重要。那里一丢,方腊的地盘就被拦腰斩断了。况且方腊兀自盘算着击败西军,只要陆谦能在西北早日获胜,教西军军心动荡,摩尼教便还有希望!
心中存了如此打算,那自就不愿意折损过多的兵力了。当下从金陵城北,走水路退了出去,转到了以苏州为核心的太湖以东区域,与西军节节厮杀。
那金陵城之胜,可说是为人心惶惶的江陵朝廷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扫陆谦飞兵杀抵延安府给人所带来的惊慌。
但现下正值这两处战场皆局势大好之际,折家兄弟猛的引铜陵守军投降了梁山军,就真是当头给了江陵朝廷一棒。
“那府州已失,折家阖族降贼,折可求、折可存即不可信也。“当初赵佶叫郭仲荀引兵另建御营新军,选拔了姚平仲、刘、苗傅、刘正彦等为御营统制官,却独独将年纪一样轻轻的折可存忘在脑后,那实质上的用意就已经表露。
“老夫早有意将二折解了兵权,择选高官荣养,偏有那无耻贪婪之徒,花言巧语,蒙蔽圣听,教官家示之宽容,留下了两个祸害,以至于今日之祸。“折可求、折可存麾下有三四千西军,还有数千江南征召的新军,也是一股力量了,这番一股脑的投了江北,凭白的给陆贼增添了两分实力,更叫官军为之士气大挫。
郑居中正在处理公文,闻之铜陵之变,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这大好局势之中骤然挨了一刀,叫人分外的疼痛。
同知枢密院事邓洵武接过信报,“啪嗒……“刚看一半,就直将奏报摔到了桌案上。
这是恁地晦气。
可现下却不是生气的时候,这铜陵守军一叛,似乎给了对面梁山军莫大的勇气,巢湖中当即就使出来了一支小型舰队,出濡须口,直把长江水道给封锁了。
现下里,宋军水师主力依旧是刘梦龙部,荆湖南路,也就是洞庭湖里的水师虽已经在建,可因为缺少钱粮,成效显然不明。如此,宋军水师主力尽在江宁府,濡须口杀出来的这支小型水师船队,可不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枢密使、同知枢密院事,并着兵部尚书等重臣,一窝蜂的进到了皇宫,这本就引人注目。随后殿前景阳钟给敲响,乖了个隆咚,那政事堂里的一干等大员亦紧急火燎的赶去了皇宫。
在东京、西京,这政事堂固然都被设在禁中,可江陵城里条件简陋,如此就分开了来。
殿前鸣钟,将满城的文武百姓都吓了一大跳,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向了皇宫。
“快,快命人去枢密院打探!“城内潜伏的王定六、燕青等人也猛地跳起,忙叫人吩咐下去。
而此时的关西之地,那北疆边塞处,银州城外无数的西夏军已经潮水一般的涌到。
不需用千里镜,就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只用肉眼打望北方无边无际的人洋马海,就足叫人震动。真的是无边无沿,铺天盖地。
黑色的身影遮住视野,尘土湮没了太阳,大地也在马蹄下呻吟。
“当真是壮观!“折可大也过了四五十年,一样历经过厮杀,却从没见过这般多的人。
西夏的三十万大军自有水分,可那至少有一半还是真实的。这般的场面,果然浩大!叫人有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颤栗。
折可大是半点胆怯都没有的。是,西夏兵是很多。但他手下也不是空无一人。何况陆大王现下人就在米脂寨,汇集于彼处的大军虽并无多少,陆谦可以一路快马引亲卫马军直奔陕北,河洛地区的大军却做不到如此。但人家是什么身份?
陆大王都敢来赌,他折可大这条命又算个球?
李察哥打马银川城下,望着城头那面折字将旗,望着城头上悬挂的十几颗头颅,气恼的怒哼一声。“老匹夫,恁地放肆!“竟敢这般辱他。将死难西夏贵人的头颅悬……
只是两边都仇深似海,看到折这个字,李察哥连叫人去骂阵的闲心都没有。大手一挥,直叫军士们攻杀。
此番他前来银州,端的是带来了不少军伍的。就是西夏主的绝对主力侍卫亲军,他都带来了上万步骑,还有过三万人的擒生军和上十万人的部族军。虽后者还未悉数集结到,且分出一支兵马杀去了永乐城,但他手下此时此刻也有五六万步骑之众。
于李察哥眼中,这一阵梁山军是处在绝对的劣势中的,因为他们在南面还有赵宋这一盟友。
延安城里,最近可是很集结了些兵马的。南北相加这都是超过二十万了。
可梁山军才有多少?跟随陆贼一同奔到陕北的骑兵,再多也就是万骑。便是连上近期河东调来的步军,总兵力也可能才四五万人。
这点兵马怎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李察哥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
只要他们能在梁山军的后续大军开到之前,彻底击败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梁山军,甚是是斩杀了陆谦,那这一战的影响力将直接改变中原局势的走向。
陆谦一死,就他留下的孩儿,话都不会说,怎的能坐稳江山?赵匡陈桥兵变的那一幕未尝不会在益都重演。而更大的可能是,梁山军就此分崩离析,偌大的中原再次陷入群雄争霸之境。
届时,西夏也未必不能趁着乱机从中分一杯羹。虽然他知道想要斩杀陆谦,那可能性远比击败这儿的梁山军难上千百倍。
人不是石头,人是长着腿的。
不提李察哥内心里的思绪翻滚,就看那黑压压的西夏兵在城外安营扎寨,一连串的营垒直把银州城给前后团包围。
这银州落座于明堂川与无定河交汇处,却并不在其交叉点,而是在无定河以南位置。盖因为那片交叉点地势较高,两条河流的冲刷叫那儿的黄土壁直如刀削,形成了一高达百丈的高台。地势便如函谷关的稠桑原、潼关处的麟趾原,其上有处三四百多广阔的平地。
按道理,这儿当是一绝佳的修筑城垒之地,但可惜的是,这儿缺水,严重缺水。
是以,银州这处早前的军寨,便被定在了无定河的南端,目的是卡着从横山山区与无定河。后来河水衍化,那老城的东南部已经被水淹没,西部又是高山深沟,西夏人就转而就又向西北迁挪了城池。
现下这儿四周都被西夏兵团团围住,可是这儿只要不被西夏军攻克,那西夏军的运输与通行,便就始终在银州城的弓弩笼罩之下。
除非他们能从汇合了明堂川的无定河北岸行进,但那里深沟大壑的,也是万难行进的。至少辎重不成。
非是有这等之利,当初的宋军何以在此立寨?
察哥夜里照常入睡,只吩咐下去,叫人夜间执勤,务必谨慎,不可大意。这般到了四更时分,值夜的西夏兵就看到银州城头忽的传来一阵儿小声的喧闹,几支火把照着,一队士兵出现在城头,大约有百余名身穿黑衣的士兵被他们吊着绳子缒下城,似乎是要乘着夜色偷袭西夏人的大军。
值夜的西夏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汉人端的有不怕死的。就这点人,竟就敢来摸营。
眼见百余条黑影已经到了城墙中间,马上就要落地了,他连忙发出警讯,提醒敌军即将来袭。
“敌军缒城偷袭?”前军统帅李合达匆匆从大帐中奔出,登上营寨内高台,远远望去,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统军,敌军已经尽被射杀。”片刻后,一名西夏军将奔来禀道。
就发现李合达脸上全是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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