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队宋军步甲才进入到百步之内,当前的是大批的刀盾手,身披重甲举着大盾,稳步向前。
赵立对他们视而不见。这些披挂着步人甲的重步兵,就是一个个焖铁罐,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除了床子弩,就是掉刀长斧,铁锤铁鞭铁骨朵这些重兵器。
强弓劲弩在这个距离上还是算了。
就是再拉近一倍,寻常箭矢也根本无用,只有特制的破甲箭,那也必须在五十步内才能对步人甲造成伤害。
人流慢慢的逼近,八十步、七十步……,五十步,四十步……
等的就是这一刻!赵立嘴角一翘,冰冷的杀机猛烈迸出,“噌”一声拔出腰间钢刀,向前猛地一挥:“放箭——”
“吱扭——”
一张张强弓劲弩挽起,弓臂弯曲的咯吱声在城头连响做了一片,一枝枝锋利的破甲重箭被扣搭在弦上。
下一刻,刺耳的锐啸声不绝于耳,密如飞蝗的箭矢弩矢从残缺的城墙上倾泄而下,无情地攒落在汹涌而进的宋军阵中。
惨嚎声霎时响起,冲锋中的宋军步卒一片一片地倒伏下来。连死带伤,几波箭雨下,上千名宋军步甲就折损了两成还多。
宋军阵前。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赵明面色倒不见酷寒。“这赵立……”只看慎县前遭守御得法,就可知道这位五百年前的本家不同凡俗。
下一刻,随着刀牌手、肉搏甲士前进到城下的宋军弓弩手也开始还击。
但这种城上城下的对射,本就是后者遭殃。淮南军的弓弩手不仅有盾牌遮掩,更有敌楼护身,从垛口、瞭望孔中射击。城下的宋军弓弩手虽有盾墙掩护,但与其对射,依旧是大大的吃亏!
不过他们的还击也给宋军步甲减少了不小压力!
付出一定伤亡后,宋军步甲终于冲到了倒塌的城墙下,真正的厮杀开启了。先是刀盾兵蜂拥而上,身后跟着一批肉搏甲兵。
厮杀声开始响彻城上。慎县南城,里许长的城墙正面,大小七八个缺口,每一段一刻钟都有人在送失性命,在流着鲜血!
赵明面色冷峻,攻城战最关键的时刻来临。这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时刻。对于他来说,西军士兵的性命不值一提,他见过太多的生死,早就过了为士兵的死伤心痛如刀割的阶段,现在他关心的只是能否拿下城池。
随着赵明的一声令下,又一个步兵营随之从阵中冲出,向着厮杀正酣的城头冲去。
而就在慎县厮杀正烈,就在庐州城下激战犹酣时候,一场更加惨烈的厮杀正在大江南岸的铜陵上演。
——西军Vs摩尼教。
“给我死来——”白钦疾舞着长剑,左臂上的箭伤叫他长枪已不能使了,只有单手长剑在握。雪亮的剑身在阳光下显出道道耀眼的白芒,随着他剑身的挥动化作道道夺人性命的寒芒。
剑尖轻吻过一个个西军士兵的脖颈、咽喉,带出来了一道道鲜艳的血炼喷哧而出。
而要是有对南国右丞相祖士远有所了解的人在,一眼就能发现,白钦所使剑术与那祖士远慢腾腾的舞剑,系同出一路。
“杀!杀杀杀!”在城门楼处的数百摩尼教军在高叫着。果然如白钦旧日在山东学到的那般,这攻防战,杀着杀着人心就安定下了。随着一个个西军士兵毙死,随着一个个摩尼教军战死,随着厮杀的持续,尼教军在城头的防线是愈见的稳定起来。
“哗——”一大锅滚烫的沸水从城头浇泼而下。
城下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惨叫。即便身披着战甲。西军士兵也不能完全无惧沸水,更惨的是当头攀着云梯向上爬的那些人。手掌、面孔,无不是皮开肉烂。
为数不多的热油被浇泼在云梯车上,几支火把落下,云梯车随即被一片火海吞噬。避之不及的西军士兵带着满身的火焰在地上翻滚着,哀叫着,绝大多数会在烈火中化作一堆灰烬,少数被救过来的人也是被烧的面目全非,浑身乌焦。
局势越来越好,白钦就也不再冲锋第一线了。而是手按长剑一脸煞气的迈步在城头上,巡视着士兵,犀利的眼神一刻不停的扫视在士兵的身上,那冰冷的目光就好似一条时刻不忘鞭策他们的皮鞭,让所有的士兵“精神一震”,再无一人敢避战耍滑。
“太尉,铜陵城中的摩尼教军战力不弱,我军若一味强攻,怕是自身伤亡……不会小了,未免有些得不偿失。”眼看着一具具西军步卒的尸体从城头掉落下,种师中边上的一将再忍不住向他进言道。
种师中则毫不动摇。铜陵城内才多少摩尼教乱军?双方对耗,最后也是摩尼教先玩完。
这一战是西军江南攻略的第一战,不容有失。折损些兵马不怕,失了锐气,才更是糟糕。
虽然眼前的厮杀叫种师中心中也有了一丝懊悔,却是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妄自尊大了,小瞧了摩尼教军。后者的战斗力,至少是那战斗意志,真比王庆军要强出许多。
白钦注视着城外宋军的变动,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西军攻势之强,竟如此厉害。望着又一队西军步甲缓慢地移动到了城池下。他心里知道今日是守不住了!
“还好城里都已安排妥当。”
白钦两眼眯缝中杀气毕露,望着城外忙碌中的宋军,心中冷冷笑着。丢了铜陵不算甚,等到宋军杀进来,还会有一个大惊喜给他们。
铜陵城城内。白钦将所有可以调遣过来的兵马都集中起来,整整两千名甲兵,却不是布置在城墙下,而是布置在稍里的一石头牌坊处。这里本是铜陵城中一热闹所在,现下那周遭的房屋却在上一次的攻夺战中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座大石牌坊屹立,周遭空阔,紧贴着西门主道。城池告破,西军缀着败兵赶杀来,必然要经过这里。
白钦就将两千甲兵环成一个标准的方阵,冷森森的战刀已出鞘,锋利的长枪向前举起,只待铜陵城内最后的厮杀。
副将景德反而流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铜陵之战到了最后了,那就来杀吧!
自从西军救池州,与梁山军战庐州后,摩尼教军也是看清了他们的战略,这是要沿江直捣金陵城。后者虽不是他们的都城,可金陵城乃南国第一名城,政治意义非同凡响,段不容有失。
铜陵西城的厮杀是一场耐力的拼斗,更是一场坚韧的比拼。就好比慎县的城墙与西军的石砲间的比拼,赵立虽亦已做出了完全的准备,可在西军的石砲面前依旧是一失败者。摩尼教军也已经拼尽全力,但是在西军强大的攻势面前,在如潮水涌来的西军步甲前面,就像是面对着西军石砲的慎县城墙,最终轰然倒塌。
一声巨响,“石弹”终于撞穿了摇摇欲坠的“城墙”。
“哗啦啦”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城墙”先是从一小缺口变成一大缺口,而后再轰然倒塌。
“杀!”
西军万众齐呼,当中一将高举着手中地长刀往前奋力一引,数千西军精锐瞬间起来。高呼的呐喊声中,上千重甲步兵就是那决了堤的洪水,汹涌的从眼前的缺口灌入,霎时之间便涌进了铜陵。
一切就如白钦所想的一样,城外阵列井然有序的西军在攻入城中后,立刻就散了开来,而后当无秩序的西军面对着准备多时,井然有序的摩尼教精锐时候,谁吃亏谁占便宜就一目了然了。
顷刻间。军列箭雨齐下,两千摩尼教甲兵也疯狂地咆哮起来。他们是摩尼教中最为忠诚者,摩尼教手中的兵甲还没富裕到装备垃圾的地步,能够被如此武装者,必是摩尼教心腹教众。他们人人都一脸毅然,攥紧自己手中的兵器,只等着军中号令。
激昂的呼喊声中,西军士兵竭斯底里的嘶吼着、咆哮着。他们此刻的士气也是高昂雄壮的。
“杀!”
景德手中掉刀一摆,方阵排列的摩尼教军列齐步向前。前列举盾,稍后是大枪长矛端平,一排排平直向前,迎着混乱的冲来的西军士兵撞去。这是他们仅有的一个优势,也是最大的优势。
以整敌单,列阵而战,才是战争的真意。单打独斗那是市井小民或是江湖绿林。
西军原本整齐的军列经过城墙与大街小巷的‘考验’后已散乱的不成样子,冲下来的士兵只能单打独斗,或是十来人的小队配合。可是摩尼教,整齐的军阵毫不动摇。使得冲进来的西军立刻陷入了劣势。
“杀杀杀”
斗志高昂的两军终是狠狠相撞在一起,霎时间,令人心寒胆丧的惨嚎声、杀伐声就响彻云霄,长枪戳刺、战刀劈砍,鲜血伴着残肢断臂飞洒而出。
血腥、狰狞、惨烈。
一波又一波的西军士兵撞在摩尼教军坚固的战阵上,在震耳欲聋的杀伐声中,西军士兵就像被割倒的稻草一样一排排地倒下。同时摩尼教军也在流血之中,因为后继的西军士兵仍旧在奋勇高呼地往前冲杀,同时有所警醒的西军开始从街巷中绕道,袭杀大牌坊处摩尼教军侧后。
战场上的人命真比风沙枯草都还要轻贱,每一瞬,每一息,都要有人哀嚎着倒下,都要有人在痛苦中死去。
所以,这一次的较量依旧以摩尼教的失败告终。
小小的铜陵城,就像是一锅沸腾的水,四面八方都响彻着厮杀声、惨叫声以及诸多喧杂声!
直到一把大火冲天而起。
“烧吧,烧吧,尽情的烧吧!”东门外,白钦立在马背上,看着被大火吞没的铜陵城池,脸上布满了肆意的狞笑。点点火星已经从城池的东西南北四面多处地方升起,这可真是一把好火。
“景德将军呢?”
白钦问道。他自然晓得这种作为有伤人和,铜陵城中可还有不少百姓呢,然没奈何,这世道上就是有那般恋家的人,战火厮杀都赶不走他们。现在自然也是都陷入了大火中。但这又怪得了谁?他们的份量可不足以叫白钦改变策略,高抬贵手。须知道这一把火能烧死多少西军哦。
这他娘的都是给逼的!他也不想多伤及无辜。
谁叫洛阳城里的赵官家欺软怕硬,放着山东的梁山军不打,而来打他们摩尼教呢?
他娘的整个河北都给放空掉了,这不是明白在让出河北之地,做缓冲,好集中力量打掉他们摩尼教军么?简直欺人太甚!
“景德将军没入了阵中。”却是在石头牌坊处纠缠过深,等他醒悟到该策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娘的。”白钦狠狠地骂了一声。景德与他可是同出一系,都是祖士远一脉的干将。却没想到才一战就折了一个,转头看着大火燃烧的铜陵城,白钦心中暗道:“也罢,就叫这座城池,还有敌我两边,以及城内百姓的数千条性命来给你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