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颇是意外的看着黑三郎。他将宋江放在沧州,一是这厮破有些能力,沧州日后杂事繁多,正当其用;二是立宋江做一榜样,来表现他陆大王的义气。
却从没想过宋江能立刻拿出奇思妙策来解沧州之难。“快说于我听。”
宋江稳了稳心神,初次献言进策,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于昨日。“大王可还记得何灌?”
“其早为河东将,辽人常越境而汲水,何灌亲自划边界,不允许彼辈越境来,辽人忿而举兵犯界。何灌以箭射之,发辄必中,皆可透甲,洞胸出背,叠贯后骑,或没镞崖石也,辽兵大惊,以为神将,惊退之。”
宋江出乎意料的提起了何灌早年的事迹,陆谦听在耳中,眼睛里若有所悟。
“如今中原未定,如大王之言,我大齐与辽人合则两利也。是故,不可以兴兵动众。然臣想,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其情由何灌昔年之事便可知晓。转而想到泰山擂台,依葫芦画瓢,我军当亦可在泥沽寨设立一演武场。较量北国英豪。”宋江最初想的是擂台,泰山的天下第一擂。但泥沽寨之事关乎两国关系,擂台显然不好看不好听,还是演武场好。而且人员也不做限定,上到军中战将、绿林豪杰,下到底层小民,市井商贩,不服的,都可以前去一较高下。
话说到此,宋江的法子就全道出来了。还别说,陆谦想了想,这法子还真的有效。
演武场,实质上就是擂台。能打掉辽人傲气的,只能是军中较量。依照辽人的骄傲,梁山军在泥沽寨设立演武场,话风儿传到北地,辽人必无不应战的道理。但这种事儿又遮掩在整个‘社会’之中,就消弱了彼此的矛盾浓度。
实则两边英豪在演武场上争斗几次,只要梁山军这边能战而胜之,则辽人气焰比弱。“妙哉。”
“大王,我军中卢俊义、史文恭之辈,皆天下第一等的高手。演武较技何惧北国?”宋江说话中可谓的自信满满。那辽人若真还猛将如云,何至于被区区女真打的丢盔弃甲?如是这般想的。
陆谦则已经认同了这一策略,大呼:“果是一妙策。”演武场上两边较量,能分出胜败,则又非真起刀兵,还有一层面纱遮脸,彼此面上还都可保持个和平,确实是打压辽国气焰的妙法。
不闻那宣赞当年事吗?便是张叔夜出使辽国,辽人也曾经提出比箭来欲折辱宋朝,但能文能武的张叔夜却首先射中目标。
这比武较技虽然于真正的战争厮杀无甚关联,却真的关系国威尊严。尤其是这水浒化的世界。
黑三郎满怀信心而去。因为陆谦承诺,会给他提供最大的帮助。如此,他此行益都可谓就是圆圆满满了。
即得了官位,也显摆了能力,更解决了一巨大担忧。
宋三郎屁颠屁颠的去往吏部拿了告身,乘坐马车就直往沧州去。同时,内阁也发出一道文书,招小旋风返回益都,陆谦会给他两个选择,其一是挂礼部侍郎衔前往高丽,驻节江华岛,总督高丽事物,与水师兵力向东。
说真的,这沧州口子一开,未来时间里定然后有大批难民流入。这可都是最好的劳力,如此完全可以把大批的战俘节省出来,不停地向佐渡岛进发。甚至那战俘中都可以选出一些人来,作为仆从军,随同梁山军与日军厮杀。
其二就是留在益都为官。现成的差事便是迎亲使。随后有的是高高在上的位置来安置他。
讲真,陆谦现下并不认为柴进的身份会有甚妨碍,但这身份也必然会限制柴进在新朝的发展。没办法,中国就是这样的理念。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六月底。首批从高丽返回的将士,已经回到登州。该是老天庇护吧,一遭海路走来,损失微乎其微。这些粮食被陆谦直接运到沧州。
小李广随船队返回,豹子头则还在江华岛上坐镇。此番船队再驶去高丽,就将满载战俘了。
宋江已经在沧州任上,泥沽寨也立下了演武场,可以说是准备就绪,只待将消息投去北地。而这期间还多出了个小插曲,却是陆谦叫人种下的棉花成熟了。
在齐鲁大地上,棉花是一种新鲜玩意。早前只有陆谦在水泊梁山上栽种,他很想大举推动棉花种植,但这种强制种植的事儿,在统治根基没有夯实之前,在信任度还没彻底建立前,还是少做为妙。况且他手中也没那般多种子。
如是,他的选择就是在每个县都种上一片,然后大张旗鼓的收摘,要保证叫所有百姓都体会到官府对这些白棉花的重视。而后再传播出消息,言明那价格比丝绢都要贵的吉贝布,便就是棉花所织造。
高仅数尺,二三月下种,秋生黄花,其实熟时,皮四裂,中绽出如绵。这就是棉花,绝不是中国早有的木绵。虽然此物在岭南已多有种植,亦号之“木绵”也。然此木绵绝非彼木绵。且这数量到底是少,虽然形成风气,可仅限于岭南。不然这棉布在北宋如何会那般昂贵?
后世经朱洪武的大力推广,靠着官府威势,明朝开始,才得以叫棉花广播天下。陆谦现在却是用金钱红果果的引诱之。
因为他现在有钱有粮,经济情况大大缓解,这棉花最初的用意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就像他当初叫人用金钱打通琼州的一切一样,足足用了大半年的光景。那时候他就钱粮不缺。
现如今,中国的棉纺技术最先进之地,不在岭南,而是在琼州。当地的黎锦,当地的吉贝布,乃是中国棉纺之源地也。黄道婆都知道吧,她“学艺”之地就是琼州。
彼辈黎民,人数不多,却也有生熟之分。一切金钱开道,陆谦派人之人又只是抄袭,而非黄道婆那般的还加以改进,如此轻易便得手也。
那最早时候,陆谦想到了棉花种植,是打算以此赚钱的。原因就是市面上棉布稀少,而价格昂贵,比绢价还重,所附带的军事作用乃是次要的。
梁山泊上,他于阵亡将士遗属之中选取心灵手巧者,从事纺织。再以之为师,加以教授学徒,以至于现今官内务办下属府织造院早已就备好了足够数量的纺织工与一应器械,只等着原材料送到。只陆谦现如今大笔钱粮在握,棉花于他的存在意义早从颠倒了个,从最早的经济赚钱,变成现在的军需储备。那丝绵填塞的冬衣就是比不得棉衣暖和。
“看来我们这位大王早有混一天下之心啊。”宗泽身为内阁首辅,齐国内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瞒不过他,此类事情,他自然清楚。作为棉花推广的支持者,早就体会过冬季里穿棉衣盖棉被是何等滋味的宗汝霖,很认同陆谦的这种方法。
梁山军刚一统齐鲁,根基未稳,如此强令百姓种植一种陌生作物,定会有事端生出。倒不如用看得到的实际利益,让百姓们主动去种植。岂不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何况这棉花在岭南虽然有种植,可你要专门去大手笔收购棉种还真不太便利。
宗颖摇着折扇,身前放着一盆冰块,凉气逼人。“有了这棉衣棉花,寒冬腊月亦不可怕。来年我军杀奔幽燕,甚至是杀入辽东、西域,尽复汉唐之地,也是等闲。大王气魄雄浑,志向之远大,非赵氏可比。”他对陆谦练兵的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很想当然的就认为陆谦的最终目的绝非只收复幽燕,而当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宗泽默不搭话。他上梁山乃是被逼无奈,甚至最早时候还心存叵测。可现在时过境迁也。
比较眼下这位陆王爷与赵氏的历代君王,公允的讲,只论心气,非神宗、哲宗不可比也。然神宗无毅,哲宗早亡。至于当今的赵天子,重启西北战事,一度更谋求复燕,看似心气亦高,志向亦远大,向父兄学习,却实纯属好大喜功,以开疆扩土饰君王之名,轻佻无度,骄奢淫佚。
而陆谦,看看沧州,看看这棉花,窥一斑而见全豹也。
宗泽相信,要是眼下的陆王爷能真的一统天下,那必然会是远迈赵宋。汉家自唐末被契丹一次次欺辱的旧恨,不仅会彻底洗刷,恐怕昔年唐太宗天可汗之威名,也会重新塑造。
陆谦知兵识文,有城府有手腕,更有远大志向。这个时候就出兵高丽,他若一统天下,赵大赵二绝非其榜样,汉武唐宗方是他的目标。宗泽心中都有一百个肯定,陆谦一定会发兵向外。可很有经济头脑的他又不可能穷兵黩武……
说真的,宗泽亦很希望看到他君临天下的那一日,看陆谦是否能真的一阵汉家晦气,尽扫汉家屈辱。
“父亲以为,这后世青史之上,又将如何写我父子?”宗颖想的也有些发痴。人都爱做梦啊。
区别只在于,有的人能把梦想实现;而有的人,梦想就永远只是梦想。
也是因为梁山军现下钱粮不缺,棉花的重要性猛地下降了一大截,虽然民间议论声很大,可益都城内,陆齐高层人物,却没几个谈论的。
很多人的眼睛都在盯着科考,有点闲心也全看着沧州,即便是陆谦,也是低头看内,只偶尔抬起头来,打望一下周遭。
如此,一个人名就落入了他眼中。“呼延庆?”这与呼延灼是何干系?“去唤呼延灼来。”